“怎么回事…?”刚刚踏进虚无狍**的秦子尘停下脚步,脸色惊疑不定。
分明自己是在秦程与刘十元踏入洞穴不久后便进入,时间间隔至多不超过十息,怎么完全看不到他们的人影?
难不成是他们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躲起来或者加快了脚步?
不应该啊,同为正道修士,他们还怕自己会害他们不成?
一时没有头绪,他只得环顾四周,观察周围环境。虽然洞内昏暗,但是以他金丹后期的目力自然可以观察入微,不会遗漏一丝细节。眼睛略过前方幽暗蜿蜒、仿佛没有尽头的穴路,最终停留在两侧的壁画上,他不由得“咦”了一声,表情诧异。
原来,这左侧的壁画都是以人类为主,画的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便会从画中走出一般。有骁勇善战的将军,亦有婀娜多姿的舞姬,有豪门巨室的权贵,亦有衣衫褴褛的乞人。端的是画遍人间百态,无一遗漏。
但是记得自己此前遇难,险些陨落于一只金丹期狍鸮手中时它曾说自己从未见过人类,说的信誓旦旦,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而且进入凶森之前秦殇曾说过这是独立于六界之外的空间,外来修士进入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排斥。如果外来修士真的仅仅是五年进入一次,每次只有一月,那么那只狍鸮这样说倒是合情合理。可这壁画就说不通了,分明是人迹罕至的空间,怎么会有数量如此之多的人类壁画?精细到对每个不同身份的人的神态都把握的恰到好处的壁画,画师应该不仅去过人界,而且在人界生活了很长时间。但是应该不会是六界的修士,毕竟如此浩大的工程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完成,而且费劲功夫来这里画画,想想也不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吧?
莫非只有六界的修士进入这里会被排斥,而这里本土的修士或者灵兽离开却不会受到半点阻碍?
那他刻意画这么多壁画,是为了显摆自己去过人界,强调和其他修士或者灵兽的与众不同吗?
简直太有心机了!
默默地对这个洞穴的主人鄙视不已,他将目光投向右侧的壁画,只觉呼吸猛然一滞,滔天的杀机与怨气袭向自己的五感,目所能及之处血红一片,血液的腥味和尸体的腐臭在自己的鼻腔肆意穿梭,好像置身于修罗炼狱,只有鲜血才能让自己畅快。
勉强定住心神,默诵天机清心决数遍,他感觉笼罩在自己周身的强烈怨气终于开始逐渐消散,心思重归清明。再一细看右侧的壁画,发现他用的只是普通的红色颜料,画壁里也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仅仅只是凭着精湛的画技给人这么可怕的感官感受,功底之深厚可见一斑。
画上的却是古籍记载中的地狱模样,上至第一层拔舌地狱,下至第十八层刀锯地狱,无一不揽。众生受苦的景象阴森恐怖,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哀嚎求饶的声音。
不过这画像倒是有几分眼熟。
秦子尘盯着画像中十二层舂臼地狱中一个面容消瘦的妇人,表情初时困惑,而后逐渐变为骇然。
这相貌,赫然便是左侧石壁上的那个豪门巨室的权贵!
他转头看向左侧之前看到的那个权贵的画像,高高的颧骨和单薄的唇,凌云髻高高立起,妆容与这个妇人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左壁中她神态倨傲,眼中尽是傲然与厌恶,而右壁中她披头散发,神色凄凉,面容憔悴,似乎在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心中一动,他来回不断地看着左壁和右壁。果不其然,左壁中的人物在右壁里都能找到相对应的。大多都是前者风光八面,好不快活,而后者蓬头垢面,备受折磨。而少部分则是前者满面苦色,失神落魄,后者竟摇身一变,成了地狱里折磨那些权贵皇室的小鬼,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秦子尘屏气凝神,继续往后看去。却见左壁的人愈发光耀,偶尔参杂几个奴仆模样的人也是一副阿谀奉承的样子,而右壁中他们的处境也愈发悲惨,让人不敢直视。
心中疑惑越来越多,他对洞穴的主人也越来越好奇。不再看右壁的壁画,他轻轻加快了脚步,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却觉左壁画风一转,竟画着一个身着烟水百花裙,头插镂空金簪的芳龄少女,琼鼻小巧可爱,樱桃小嘴轻轻抿着,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而后面的画皆是这个人,一颦一笑绽放着无穷的魅力,似山野间含苞盛开的茉莉般清新自然。
这样的人也会在地狱里受苦吗?
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一丝失落,他将目光转向右壁,竟是微微怔住了。
右壁上的她依旧巧笑嫣然,却是依偎在一个衣着破落,面容平凡,眼神却格外炯炯有神的男子怀里。周围的背景不再是残酷的地狱,更没有渗人的猩红,有的只有草长莺飞,春意盎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继续向前走着,左壁上少女依旧袅娜娉婷,一笑倾城。而右壁上他们的生活也越来越甜蜜,有月下二人畅快对饮;有少女笑容端庄,而男子在一旁用画笔细细地勾勒着她的身姿;亦有二人吟诗作对,相互取笑…好像自己不自觉误入了他们的世界,淡淡的温馨萦绕心间。
这就是爱情吗?
脚步放慢,看着两旁的壁画,感受着心底升起的异样情绪,他不由得嘴角上扬,缓缓地笑了起来。
随着场景的加深,他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走到这里,两侧再没有壁画。只有几只零零散散的画笔随意搁置在角落,两三个画盒翻倒在一旁,内里的颜料早已干涸,失去了它原本的色泽。
怎么就没了?
秦子尘还有些意犹未尽,遗憾地摇摇头,却看到正前方一对墨瞳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一团炽热的火焰已然凝聚在手心,差点就下意识地砸了过去。
不对!
他靠近前去,发现那对墨瞳的主人却是一只面容平凡的狍鸮,眼神暗淡无光,没能流露一丝生机,显然早已死去多时了。
虽然并不怎么明显,但是它身上散发着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合体巅峰期的灵力波动,其中隐隐夹杂着天地规则,让人望之心惊。
不同于其他狍鸮一贯的凶狠毒辣,它面容平和安详,却挂着一丝落寞的笑容,长相竟和画壁上那个衣着破落的男子如出一辙!而画壁上和他形影不离的少女却是不见踪迹,但是它身上残留的淡淡的少女体香却证实着那壁画上二人的生活并不是一场梦。
“唉。”看到那只狍鸮腹部直插着一把闪烁着淡淡灵光的小巧匕首,秦子尘微微叹息。一只修为在合体巅峰的狍鸮,最终却因为一柄不过融合期的灵器陨落,下手的人是谁早已不言而喻。
能让它毫无防备,甚至即使被杀眼神也能如此温柔的,大概只有画上的少女吧。
可也恰恰是她,让它的壁画由阴暗冰冷的地狱变成了简单幸福的家。
真是可悲啊,最伤人的刃,却出自最亲近的人。
可是它脸上的笑容又不似作伪,难道即使被背叛,它也对她恨不起来吗?
“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秦子尘不禁喃喃自语,感慨万分,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在秦子尘失神的时间里,一丝淡淡灵光由狍鸮的眉心悄然升起,漂浮在半空中,变幻成一个面容平凡的男子形象,声音沙哑:“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何来凄凉一说?”
猛然一惊,秦子尘从原本惆怅的状态中退了出来,警惕戒备地盯着他,没有说话。浑身灵力加速运转,只要那男子稍有异动他就会一溜烟往外逃开。
男子见此却不怪,淡淡笑道:“不必如此的。即使生前修为达到了合体后期,我现在也不过是一缕残魂,就算筑基期修士的随手一击也能让我魂飞魄散,何况阁下还是一名金丹后期的修士。”
秦子尘闻言仔细看着他的灵体,发现他虽然气势惊人,但内里灵光黯淡,确实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好奇问道:“前辈是…”眼神望向那具狍鸮尸骸,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狍鸮’?我记得这个种族是被这样定义的。”男子回首看着自己的尸骸,眼神迷离,“在我被圣上下诏斩首之后,我确实是以这个状态活着的。”
“这是…什么意思?”秦子尘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您是说您以前不是狍鸮?”
男子点点头,看着两侧的壁画,似乎在缅怀追忆些什么。
“那怎么会…?”不解地看着这名男子,秦子尘一脸困惑。
“这一切,要从我被迫进宫那年说起。”苦涩与甜蜜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开始在男子的脸上变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