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丽!你怎么在这儿?”克劳德·安杰洛面色苍白,声音颤抖,“我找了……我找了你好久……”
可是莎丽在他热切的目光中别过脸去,她完全乱了阵脚,冲身边的威利强压着声音耳语:“他,他怎么会找到这儿……怎么办?我该……”威利注视着她,露出一丝优雅的微笑:“怀特小姐,不,安杰洛夫人,我说过我会帮助您续写完乐谱的,对吧?所以,请您放心……”“这就是你的诡计吗?”莎丽几乎失声骂出来,她眼眶里开始闪出泪光,“你,你这个无耻的……”
这时,克劳德再一次冲她喊道:“莎丽!这都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谁?”
莎丽依旧不敢正面他,而威利却轻声怂恿起她:“告诉他吧,这个可怜的家伙,他完全被蒙在鼓里——你看他那张脸上的样子,多可怜啊?”
“哦,你,你,请你别说了……”
她从威利身边走开,强迫自己望着不远处的丈夫:“亲爱的,我可以,我可以解释,所有……我可以解释,但是现在,我恳求你……离开,离开这里!”“可是,我不明白……”她那瘦弱苍白的丈夫蠕动着嘴唇,一只手伸向她,“莎丽,你是……这个男人绑架了你吗?是这样的吗?”
“啊,我的天,你的这位夫君可真是了不起!”
“噢,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说了,威利!”莎丽烦躁地冲身后的灾星嘶声道,接着又转向克劳德,“是的,我是被他……绑架了,但是,”她看到丈夫听到“绑架”一词便立刻开始抖筛糠,连忙说道,“但是我求求你赶快离开这里!不然的话……不然的话……”她侧目威利,急切地希望从那张气定神闲的脸上搜出一丝线索,可以让她预判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可是威利·吉伯特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滴水不漏。
可怜的克劳德·安杰洛,这个脆弱得像纸人一样的小男人面对眼前的情形,颤抖得像一根高原上的野草。他浑身冷汗直冒,眼睛瞪得很大,走廊、妻子、陌生的男子……似乎都收在眼底,可是他又仿佛感到自己什么也看不到。绑架?他雇佣的两个侦探可没得出这个结论,把他带走的TIA也没有这个消息……他完全被吓呆了。怎么办呢?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报警,可是电话亭在大堂门口,他可没那么多时间跑上跑下!可是,不报警的话,他或许就会被眼前这个一脸笑容的匪徒干净利索地杀死。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一切糟糕的结果,他的腿肚子发软,脊椎脱力,他现在倒是越来越想听妻子的建议——逃!
克劳德挣扎着望着妻子绝望的神情,他明白这一切的确是真实。明白这一点的刹那,他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平静。
今天凌晨他接到了自己被解雇的电话,从那一刻起他便开始怀疑这一天的真实性,而现在这怀疑的真假已经无关紧要,因为他感到纠结是如此毫无意义。他自然也无法相信TIA的一段奇遇,自己怎么会被没来由地抓走,供出妻子的种种。这一切令他万分迷茫,因为平稳运转的日子就在短短几周之内分崩离析,而且破碎地如此彻底……此刻,无意中游荡到这里的他,竟然就这么撞见了被绑架的妻子!这怎么可能联系出这样的一出剧作呢?
但是,看来这一切都是货真价实的现实。真实得像他稳固的记忆。这令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平静,他脑子里终于不再是一片吸毒般的迷幻和空白,而是被一个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充斥,满溢,成为一片涌动的汪洋——他记得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时的样子,那时身边满是酒杯和畅叙;他记得在这座剧院门口再次邂逅这个女人的情形,那夜雨声混杂着巷子里的枪声;他记得婚礼上她的样子,记得自己找到工作时她喜极而泣,记得……
就这样,懦弱无能的克劳德,此时终于明了自己的使命。
他没有转身落荒而逃,而是踏上一步。他的步伐坚定有力,瘦削的背脊挺得剑一般笔直,“喂,你!”他扬声喝道,双目喷火般瞪视着妻子身后那个该死的满脸笑容的混球吗,“放她走!她是我的人!”
一句话闪电般炸开在走廊里,莎丽心口仿佛猛遭一击,她愣怔着注视着这个正在一步步走来的男人,他的身躯仿佛散发着熊熊火光。而至于威利,他脸上的笑容无甚变化,或许唯一的动静就是:他似乎笑得更加满足了。
……………
百老汇剧院的门口,空旷的街道上有几辆黑色的轿车飞快地驶近,横七竖八地停在剧院前。
德国人们像蚂蚁散出巢穴一般下了车,从车舱、后备箱中取出冲锋枪、来复枪和手枪以及匕首,随着一个金发的高大的家伙一声令下,一齐快跑着涌进空无一人的大堂,辗转片刻,接着向楼上进发。楼下,只留下两个年轻而高大的的小伙子,看守着车里两位被手铐死死地锁住双手的,私家侦探。
拉克和莫里斯紧挨着挤在轿车的后排,两人因为不久前拉克的一番坦白而留下的芥蒂尚未打消,此时相顾无言。但是拉克又摸出一根全新的铁丝,开始悄没声地与手铐做起斗争。莫里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做无用功。
车内安静得枯燥,而最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街上竟然也死一般沉寂,他透过窗户望向各个方向:店铺、民居门窗紧闭,街道上没有一辆驶过的车,鲜有停靠在路边的轿车,但也冒着黑烟。他猜想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是这浅远的观察无法告以他真相。事实上,若他能够再转过一个路口,他就能看到一地的尸首。
良久的沉默中,剧院里似乎传出枪声和叫喊,车窗外,大都市的碌碌糜音隐约传来。莫里斯看了一眼站在车边的两个德国人,他们各自拎着冲锋枪,有说有笑地用德语交流着。“喂,拉克。”他招呼一头大汗的同伴,“你还好么?”拉克长出一口气,把铁丝狠狠地摔到座位底下,他冲莫里斯点点头,“嗯,不过……我没想到你会说这个。”
“拉克,我……”
“听着,莫,”拉克没有正视他,但一字一句,“我只想说:我很抱歉。我,我应该明白你内心真正渴望的,不是——和我不同——不是钱,也不是生活得多好。我其实应该明白这点:你真正渴望的,其实只有事情的真相,对吧?不,不,听我说,请务必听我说完。我先前太自私了,虽然我自己心里也隐隐感到不安,但是今天这件事终于让我彻底想通了——真相,还是最重要的。”
莫里斯凝视着他,心中一阵阵激动,“拉克……”
“不过!”突然,拉克大声地打断了他,抬起来的目光中充盈着笑意,“这群德国佬令我十分不爽,既然他们要干的事和我们要破的案有关,我们就不得不采取点措施了。”边说着,他从背后把双手抽回来,已然被开锁的手铐吊在他的手腕上。莫里斯瞠目结舌,而拉克随即从兜里又掏出一截铁丝,“转身!刚才那铁丝已经没法再用了,换根新的解放你。”
车内的情绪达到顶峰,两位侦探斗志高涨,踌躇满志地准备冲击真相的铁门,可是车外的两位警卫不会察觉吗?
嗯,事实上他们或许不会了,因为他们已经双双倒在原先站立的地方,喉咙被残忍地贯穿。在他们死瞪着的眼中,那个身穿白礼服的金发青年正消失在剧院的大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