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金城千里的讨论,王霖觉得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他忍受不了对牛弹琴,声称如此重大的一个发现,萧兄作为当局者竟一无所知,这还罢了。现在已经知道了,仍然对它的重要性认识不到位,再说下去,有辱自己多年钻研的心血,还是等到薛先生回来再登门拜访云云。
萧良庸只好将对方礼送出门,王霖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看着通山新府的大门,好像看着一个绝色美女得不到手十分不甘,模样很是恶心。
济平安认为王霖不会专门跑来信口雌黄,想必余人剑示警就和这神奇的阵法有关联,当下也不再多想。萧良庸便想让他住下来再说,好好聊聊萧然的事。
然则通山新府里没什么下人,想请人吃饭都做不到,萧玉做的饭菜不说难吃,可卖相却是很差,原因无他,萧玉不会做那些登堂入室的菜肴,处理不了太好的食材。无奈之下只好带着济平安出门吃东西。
济平安对于萧良庸的追问也很不耐烦:“我和萧然叔叔算不得很熟,他与家父有旧而已。你总追着这个问是何道理?”
“哦,我觉得这事干系甚大,所以多问了两句。”
“我反倒觉得你这座府邸的干系更大,”济平安对于萧良庸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盘问意思很不满,“而且你这人也浑身是迷,不说清楚我也不放心你。”
萧良庸哑然,济平安原来只不过看上去很是冷漠,人情世故比自己还不通,这种话怎么能明说?
谁料济平安盯着萧良庸看了几眼,道:“我总觉得我随手一剑就能杀了你,但你给我的感觉却没那么弱。真是个怪胎。”
被他看了几眼萧良庸觉得跟马蜂蛰了一下没什么区别,这个家伙在看自己的时候总是若有若无的往咽喉和各处要害上看,仿佛在寻找合适下手的部位,还准备好好交个朋友,你总是想着怎么杀我可不行。
解释道:“你想多了,论修行我肯定远不如你。你九转无声的境界早已稳固,但我肯定没那水平,也就是入门而已。”
入门而已你怎么拦得下我全力一剑?济平安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萧良庸讪笑着想反正我没骗你,聚引灵气的天赋和境界无关,这是薛通山说的。想到这里便理直气壮的转换了话题。
却说天青楼内,薛小川想着几日不见来找秋娘叙叙旧,当然叙旧的过程也就那一样,累的半死躺在秋娘床上,本来打算带着萧良庸一起来的,让萧良庸和唐婧再续前缘,现在可好,一时贪欢弄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这床上功夫是越发了得了,”薛小川喘着气笑道,“再这般下去,被你吃干抹净都不够用。还好老子火力旺,换个人怎么降得住你?”
秋娘媚笑着起身穿衣,掐了他一下道:“就你嘴硬,这才几次就累成这般模样,没弄之前说得是千般凶狠、万般强横,一动真格就这德行。”
“我嘴硬?要不再来过!”
秋娘避开薛小川的手,在桌上倒了杯水拿到薛小川跟前:“罢了,先喝口水。天下就你爱逞强。”
薛小川依言喝了,忽然感叹道:“都说****无情,戏子无义。外人看也只当我们是逢场作戏。其实怎么样我自己清楚,这些年你虽然出入风月场合,却能为我守身。薛小川一个下人,有什么不知足的?也罢,过段时间,就求先生让我把你赎出来。愿意跟我,咱就凑合着过,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怎么样?”
秋娘没想到他这时候会说这样的话,转过头,泛红的眼眶薛小川却看到了。连忙道:“哭什么哭,你当初要不卖身,全家不都得饿死?一些假道学愿意嚼舌根,难道你当我也是不分是非的人?”
秋娘叹道:“妾身知道你的心意,前些年你要买,你家先生就不同意。现在年老色衰,你家先生更不会同意了,何况现在天青楼都是我一人操持,哪能随随便便就放下这么多女儿?从良这种事,也就梦里想想罢了。”
语气中不乏哀怨之意,薛小川却无言以对,薛通山对他十分宽容,甚至吃穿用度都随自己去。唯有几年前要说想娶还是花魁娘子的秋娘,却被薛通山臭骂一顿,在家里关了半个月才作罢。还说此事决不可行,趁早打消这念头。
薛小川对薛通山的感情,说是父子也可,恩人也可。总之对他的命令从来无有不遵,唯独这感情二字不是人能把握得住的,和秋娘藕断丝连之下,薛通山又严厉反对,只好变成这样客人和**的关系。
薛通山对世俗礼法并不十分在意,在这件事上却毫不容情,无奈说道:“什么年老色衰,这都是末节。你当初做花魁时,再是千娇百媚的,先生不也没同意吗?我是真不明白为什么先生一向通情达理,在这件事情上却如此说一不二。”
秋娘知道,薛小川对薛通山的感情十分奇特,但总之是从未真正抱怨过薛通山。此刻语气里已经有了不满,让她心情也很复杂。
勉强笑道:“罢了,妾身也知足了。我这身份本就上不得台面,你家先生又疼你,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薛小川见她说的可怜,正想起身安慰,可不知是不是刚才用力过猛,现在身上还软软的没力气。
见他要说话,秋娘的手指却按上了他的嘴唇,温言道:“若不是你这小鬼难缠发话,天青楼的当家怎么轮得到我?多少姐妹年轻时风华绝代,可年老色衰时不也零落成泥,凄惨之处妾身甚至不愿细想。能有你这般待我,我一个风尘女子,还奢求什么?那些名分我早已不在意了,今生今世这身子就是你的,你若有朝一日不想要了……便赐妾身一杯毒酒全了你我这一段情义也好……”
说着说着,泪珠已经顺着脸颊滚落。薛小川哪里看的了这个,废力地抬手抓住她的双手,道:“你对我重情重义,薛小川又怎是无情无义之徒?怎么还这般贬低自己?管他什么风尘不风尘的,你这一辈子就只能托付给我,我怎么能让你受半点委屈?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一定想办法娶了你,先生总不能杀了我。”
秋娘却一下挣脱他道:“你家先生对你有再造之恩,怎能为了我一个戏子惹他生气?薛先生不同意,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倘若因为我坏了你们的情义,妾身只有一死而已!”
这种回答薛小川已经听过多次了,知道秋娘性子如此,勉强不来,只好道:“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说死死死的。大好头颅不多吃点山珍海味,喝多点琼浆美酒,怎么舍得死?”
秋娘被他逗得一笑,没好气的拍了一下他:“死样。”
薛小川笑了几声,觉得全身乏力,心想怎么这般不济,却不愿意表现出来,这种事上男人逞强实在太正常了,便道:“弄点吃的来,怪了,这些天许是带着那些掌柜玩的太累,虚的厉害。弄点好东西给我补补。”
秋娘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房门。
待得她一走,薛小川再也坐不住,嘭的一声几乎是摔在床上,刚才强自硬撑真是要了命了。
天青楼的花魁娘子唐婧的房间,竹青正在帮唐婧梳妆:“娘子,今日是什么客人?怎么秋娘妈妈竟勒令您必须去陪?我还从来没见过她这般蛮横的要求你呢?就便是什么贵介公子,也从没这个道理呀。”
唐婧莞尔一笑:“你呀,嘴巴太碎了。今天这可不是什么客人,是咱们天青楼的大老板。我只听说过,却没见过。”
“大老板?是谁呀,奴婢也从来没听过啊。”
“这大老板神秘得很呢,”唐婧道,“据说来头大得很。不是永安县人,秋娘妈妈说几年也不来一次,好不容易来了,自然要好好招待。”
“不是永安县人?”竹青立刻发挥了想象力,“来头很大难道是南海城的人吗?”
唐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下午秋娘嘱咐时,那不容置疑的神色让她有些不解,不过说起这大老板的来头,隐约透露出来的竟是来自比南海城还要大的城池。这世间有几座城池敢说比南海城还大?武陵城三个字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秋娘不细说她也不愿细想,总之是得罪不起,好生招待便了。
竹青伺候她梳妆打扮完毕,想要跟她一起去,唐婧止住了:“你呀,嘴上没个把门的,上回把倚河诗魁得罪的还不够厉害?这回可不敢让你坏事了,在这等我吧。”
“就是那个萧良庸?装模作样的家伙,娘子给他面子都不兜着,仗着几分才华罢了。”竹青愤愤不平,她对萧良庸那晚不识好歹的拒绝了唐婧相当不满。
唐婧眼神中的黯然转瞬即逝,那首《叹惋》还挂在自己的房里,可总归是无缘。她是个风尘女子,本不应该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男人嘛,总是这个德行。可竹青说起来时,她又无法遏制的有些许失落。
当下叹了口气道:“那可不是几分才华的事,你跟我这么多年,见的附庸风雅的人少了?几个人能作出这种诗来?”
竹青有些委屈,唐婧却没有多说,轻移莲步走出房门,向着那间天青楼最大的房间走了过去。
抬手正要敲门,忽然听到里面的一个声音:“花魁娘子吧?请进。”
唐婧一怔,自己的脚步声受过训练,低不可闻,这是戏子的基本功之一。没想到里面的人还能听出自己来了。不过这大老板来头之大,想必有点本事也不奇怪,脸上立刻浮现出最完美的微笑,推门而入。
这间房间非常大,几乎占了四楼一整层的空间。里面有三个人,有两个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正半躺在厚厚的地摊上听着琴师抚琴。而离他们几乎半个房间的距离,有一个身着絳红色衣衫的男子立在一旁,随意的翻看着书架上的几本书。
她一眼就知道,这三个人中,这个男人就是主角。便走了过去,微微一礼:“见过秦先生。”
那人微微一笑,唐婧觉得这笑容好生温暖,刚才还担心这大老板会不会脾气古怪,被这阳光般的笑容尽数驱散,情不自禁就放下了戒备,这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成熟气质展露无遗,唐婧自问阅人无数,却发现这人和萧良庸一样,都让自己不由自主产生了好奇,或者说好感。
因为这两个人很像,总是让人感觉很想和他们亲近,不由自主就放下防备。
想到这里,唐婧自己都是一怔,怎么拿萧良庸来作比较?
那人微笑道:“还是不要叫我先生了,显得太老。叫我的名字秦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