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良庸的第一场修行课,就这样结束了。
他想再问,就被薛通山用一脸高深莫测的恶心模样打发走了。
良庸自己回到房间,发现萧玉就一直在等着自己,女孩坐在一旁,借着桌上的灯火,看着一本书。
萧良庸没觉得婢女看书有何不对,反而说道:“为什么不多点几盏灯,你也不怕看坏了眼睛。”
萧玉吓了一跳,但是她蒙萧良庸赐名,从此意味着她就是萧良庸的人了,不会被赶走。如此一来,她就放松了很多,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已经不见了,当下起身行礼:“公子,您回来啦。”
良庸点点头,他脑子里全是刚才薛通山给他讲解的修行世界,不想多说,坐着就开始沉思。
萧玉见状,问道:“公子,您吃过晚饭了吗?”
良庸正想事情想的出神,听到她问,也没听清问什么,就随意的点了点头。
见到自家少年公子如此用心想事,萧玉也知道不该打扰。当下便起身,给他挑亮桌上的烛台,接着在另一边又点了一盏灯。再去点燃一块檀香扔在香炉里,行动十分熟练,最后来到萧然身边,安静的站着。
萧良庸没察觉自己白天买来的姑娘已经迅速进入了角色,他还在想那个问题。
他发现,薛通山似乎说了很多,把修行已经给他介绍的很清楚了。
但实际上,最重要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灵气是什么,或者换个说法,灵气对于他萧良庸来说,是什么?
他回想起薛通山说的话,自己做了总结。
想了想,还是写下来吧。
他拿起一旁笔架上的一只毛笔,萧玉立刻行动起来,去给他磨墨。
看着萧玉站在灯火下,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白的手臂,不禁想起了那日倚河诗会的《黑白分明》。
纤纤玉手磨香墨。
他又想起了李春雨。
少年人情绪说简单简单,说复杂复杂。因为少年心性,他不确定自己的情绪,只知道什么时候想起了谁,就这么简单。
此刻,他想起了李春雨。
下一刻,他就想起了那柄“秋霜”。
落日明珠袍,秋霜切玉剑。
那个刁蛮任性,却很聪明的敏敏。
他一愣神,萧玉已经说到:“公子,墨磨好了。”
萧良庸回过神来,蘸墨动笔,把刚才自己的想法写了下来。
先是两个字,灵气。
然后他思索了一下,想起薛通山的比喻。
又在灵气的下面写了两个词,一个是花香,一个是月光。
对于有些人来说,花香也许就是灵气,对于有些人,月光也是灵气。
薛通山说,每个人对灵气的感受都不同。
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萧良庸闭上眼睛,放空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呼出一口气,企图感受所谓的灵气。
结果是,一无所获。
他有点沮丧,但随即又继续动笔写。
千江,沧浪,无声。
这是九转的三个境界。
然后是先天,神脉。
最后,他在宣纸的顶端,写下了风、林、火、山。
他看着这张被自己填满的宣纸,发现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因为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没解决。
灵气啊,萧良庸在心底长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此时的薛府,包括悄悄溜回来不敢声张的薛小川,三个人都已经各自回房。薛通山此时的心情其实有点复杂,和萧良庸一样,他也在写字。
这个人的字苍劲有力,恢弘大气。显然是下过苦功的。
只见宣纸上有两个大字。
灵气。
不过他这个“灵气”,灵和气两个字,分得很开。
薛通山自嘲的一笑:“小伙子啊,灵气是什么根本不重要,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薛通山放下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跟他说了算了,免得走火入魔。”
说罢他自失的一笑,算了,还是不要揠苗助长了,随他自己体悟吧。
不知为何,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里有一道刀疤,不过现在肯定没有了。
林彬语这个女人,哪里像个大小姐,和泼妇有什么两样。薛通山暗自腹诽,差点老命都折了。
萧良庸带着对修行一道深深的疑问进入了梦乡,期间萧玉坚持要睡在房里,说是公子如果晚上起夜,她好方便伺候。萧良庸百般推脱,才让她暂时住在隔壁。实际上按萧玉的想法,她就应该搬一床被子睡在地上,因为别人家的婢女都是这样的。
萧良庸无可奈何:“我不管别人家是怎么样的,我家就是这样,你赶紧去旁边睡觉去。”
萧玉一脸幽怨的走了。
良庸发现这个女孩其实性格一点也不柔弱,他都怀疑自己在人市上买她的时候是不是眼花了。
第二天早上,萧良庸起得很早。实际上早起才是他的习惯,没有饮酒,没有熬夜,虽然满脑子都是修行,但他还是休息的很好。
他走到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清新,感觉很好。
要是有灵气就跟好了。他觉得做梦都梦到了灵气。
那么,这个时候应该练一套剑法强身健体。
但是此时手上无剑,便随意的右手捏了个剑诀,练了起来。这是一套他很熟悉的剑法,因为,在那个鬼地方,每天都要练。
他脑子里在想着别的事,动作却很流畅,这套剑法,实在太熟悉了。
正在他神游物外的时候,忽然一个谄媚的声音响起。
“哎呀,公子这套剑法使的真是出神入化,小的看了都佩服不已呀。啧啧啧,公子,单凭此剑,已可说入道了。”
小鬼难缠。
萧良庸顿时就火了,愤怒的转头看向一脸谄媚之色,却有点战战兢兢的薛小川:“昨天玩的开心吗?”
薛小川脸色一僵,他已经完全知道昨天天青楼发生的事情,只能说自己顾着和秋娘缠绵,把萧良庸忘了。和花魁娘子起了冲突居然自己都不知道,良庸早早离开了,等他心满意足的从秋娘房里出来,见不到他,才知道出事了。
薛小川连忙堆起笑容:“哎呀公子啊,这风月场合,是吧,那唐婧又是花魁,受点小气很正常。真的,不知道永安多少人吃过她的亏。您得这么想,才子佳人,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一桩风雅趣事……”
萧良庸一把截断他的话头:“闭嘴。”
薛小川的声音就像被刀切断了一样戛然而止。
萧良庸其实不是生气薛小川自己贪玩不管自己,他本来就很无所谓。只不过让他很烦的是,那个花魁娘子故作姿态的要搞什么对诗。让他非常非常的反感,因为他一点也不想再剽窃那个山洞里的东西了。
薛小川试探性的问:“公子……要不,改天咱们再去一趟?”
萧良庸瞪了他一眼。
薛小川脖子一缩。
萧良庸很无奈,他其实对那个青楼还是蛮好奇的,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满足好奇心,就先被人弄没了兴致。他心里在暗叹,自己这倚河诗魁真不好当,难道就没有一个只花钱就行,不用作诗就能玩的地方吗?
当下他脱口而出问:“难道不能只花钱就行吗?”
薛小川一愣,没理解自家公子的意思,但他略一思索,强行领会了其中含义。笑道:“公子此言差矣,没什么事是钱办不了的,咱们下次再去,带足银子,砸那个花魁娘子一脸。”说着他自己反而似乎很气愤,“他奶奶的,竟敢刁难我家公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哪天要让她知道知道这‘鬼难缠’多少笔画儿。”
萧良庸眼风扫过,薛小川连忙改口:“错了错了,让那花魁娘子知道知道咱公子的名号。”
“不必麻烦,我已经知道了。”
一个银铃般悦耳,却寒霜般阴冷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
是一个女人,薛小川和萧良庸都是一愣。
转头望去,萧良庸愣了一下。
好漂亮的女人。
如果说富川河畔遇到那三个女孩各有千秋,但因为年纪太小,都逃不脱一个可爱的评语。
但眼前的这个女人,给萧良庸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惊艳。
就是惊艳。
那个女人就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肤白若雪,自玉颈向下看,微微凸起的地方却掩藏在一身素色罗裙中,身体的浮凸完全无法掩盖,双峰隆起纤腰却盈盈一握,一双欣长匀称的秀腿随着裙摆若隐若现。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却让萧良庸只一眼便看得口干舌燥。
女人的头发很随意的披散在肩上,只是脑后用素色布带轻轻扎起一小部分,妆容清淡,正好衬托出眉心点着的一颗殷红的朱砂痣。一双妙目直视着萧良庸,略有妖意,媚态天生,虽然隐隐不悦,可是却因佳人嗔怒之色格外的勾人魂魄。
良庸一时失神,他真的没见过如此美艳的女子,即使脂粉不施,还是美的动人心魄。
萧良庸觉得自己心跳都“砰砰”的加快了。
萧良庸兀自心中惊叹,却听得那女子冷冷道:“花魁娘子就在这里,萧公子有何见教?”
此人正是唐婧。
原来那日唐婧看了萧良庸的《叹惋》,心中对这个倚河诗魁的才气已经有些向往了。左思右想,总归是竹青不对,慢待了人家,怕这诗魁一怒之下再也不来了。
既然扫了面子,给他找回来就是。
到底她也是风月场合的人,知道如何处理。这些男人来找自己,无论是什么样的都好,目的也不会有多少偏差,她知道应该怎样给足男人面子。
而且她自己的确也想见见这个才气纵横的倚河诗魁。
于是便在清晨,带着竹青登门拜访。
谁料这个薛府居然没有下人,连个守门人都没有,她就自己走了进来,才抱着有些好奇的心思想找个人问问,就听到了薛小川和萧良庸的谈话。
她立时就有些不悦,这个倚河诗魁的伴当怎么如此口无遮拦,瞬间萧良庸用《叹惋》建立起来的形象就差了许多。
萧良庸此时才反应过来,三魂归位。连忙道:“姑娘是……”
“我是唐婧。”唐婧冷冷说道,“怎么,公子留下富川河畔的落款,反倒不记得妾身的落款?”
她说的是那个小印。
萧良庸已经被这个女人的美给震慑到了,少年人,加上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一个绝色佳人,并且由于风月场合带给她玲珑浮凸的身体,足够让少年魂不守舍了。
唐婧见他失魂落魄,当下心情稍稍好转,毕竟自己美貌的力量,她非常清楚。当下便收起了那一抹不悦:“公子?”
萧良庸脱口而出:“你就是那方手帕的主人?”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唐婧微微一笑:“正是妾身。”
萧良庸道:“不知姑娘登门拜访,有何见教?”
这话一出良庸都觉得不是自己说的,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语法的?
或许在这样的女子面前,稍稍的失礼,都是天大的罪过吧。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见教不敢当,”唐婧的言语十分得体,“只是那日妾身贴身侍婢竹青不懂事,慢待了公子。所以妾身今日亲自登门致歉。”
这样一个绝代佳人专门来向自己道歉?萧良庸觉得自己是几时修来的福气?
当下连忙道:“姑娘言重了,良庸担当不起。”
见这倚河诗魁彬彬有礼,一点也不像那龙飞凤舞的,“富川河畔萧良庸”的模样,唐婧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她见得太多这种一见她就魂不守舍的男人了,本来以为这个诗魁才气纵横,也许会有不同。
没想到如此让她失望。
良庸哪里知道世上还有女子是这种心态?只是一时紧张,在这个美人面前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罢了。
那唐婧却已经达到目的,而且对他失去了兴趣,盈盈下拜:“既如此,妾身告辞。”
“姑娘慢走。”
谁知唐婧方甫转身,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来,转头对萧良庸说道:“三日后,天青花魁舞会,公子会去吗?”
什么?萧良庸没太理解对方的意思,但是这明显是个邀请。
那唐婧看着萧良庸的眼睛,轻轻的一笑,眼波流转处媚态横生:“妾身恭候公子大驾,再一睹倚河诗魁的风采。”
萧良庸只觉那可以融化万物的眼波,拒绝的话哪里出的了口?
“我会去的。”
唐婧转身离去。
薛小川这个时候才捅了捅萧良庸,说道:“萧哥儿,怎么样,这花魁不错吧?”
萧良庸看着唐婧离去的方向,仿佛自言自语:“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