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匆匆而过,转眼又到了饭点的时刻。张宜然没什么胃口,便让他爸妈一起先出去吃完再给他带一份粥点回来。
突然,张宜然看到斜对面的病床那边,有个年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正拎着一个食盒对躺着的老太太说道“妈,我来看您了,您饿了吧,最近家里事多,忙不开来晚了,我现在伺候您起来吃点东西”,此时,老太太的眼神终于有了点生气,嘴角咧了咧,看着这个小儿子上下忙活。
小年轻手脚倒还麻利,三俩下就把饭菜摆在了老太太的病床旁边,又轻手轻脚地把老太太扶起斜靠在病床的枕头上,开始一口一口地给老太太喂食,同时口里还不停絮叨着“妈,尝尝看,我亲手给您炖的土鸡汤,味道绝对是这个,和您从前给我做的一个味”、“还有这个,清炒藕尖,你以前经常做给我们吃的”。
老太太听着小儿子的话,像是想起了过去的某些生活片段,大概很温馨所以她脸上很灿烂,是啊,那时候老伴还在,全家人都挤在一间窄小的老房子里共同生活,隔三差五她也会置办一大桌子菜来个全家大聚餐,苦虽然苦点,但也总算能苦中作乐,毕竟一家人在一块有啥难关是熬不过去的。那个时候多好啊。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个小年轻进来没多久,后面就跟来了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手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面相看着还好,只是一开口那嗓门尖的就把病房里面的众人吓了一跳“好你个孙二狗子,我说你急急忙忙出门做什么,又给这老不死的送医药费送吃的是吧,你有良心晓得顾她的死活,谁来管我们娘俩的死活,这日子没法过了……”一边说一边大哭,抱着的小孩看着她哭接着也一起放声大哭起来,一下便把病房里众人的规劝都给淹没了。
回忆越是甜蜜,现实便越是残忍,老太太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慢慢合上双眼,闷声对她小儿子说道“娃啊,我不治了,你带着你媳妇回家好好过日子,别管我了……回家好好过日子。”
听着老太太这话,姓孙的小年轻看了眼旁边的媳妇和孩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含泪喊道“儿子不孝,对不起您老了……”顿时整个病房都安静了,只剩她的小儿子匍匐在地上痛哭不停,磕头不止。张宜然看着这虐心的一幕,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凉,同时心底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奋发图强,挣足够多的钱,一定不能让自己的亲人遭受如此不堪的境遇。
等到下午张宜然醒来的时候,斜对面的老太太已经不在了,听守在身边的母亲说是办了出院手续被接回去了。听着这个消息,张宜然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母亲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绪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别多想。
瞧着父亲久久没在病房里面出现,张宜然向母亲问道“爸呢,怎么一直没看到他?”
她明显迟疑了会,说道“家里还有事,我在这里陪你就好,等他把家里事情安排好再过来看你。”
张宜然看到了母亲的迟疑,家里又有大的事情需要安排,现在最大的是便是他的住院费和医药费了,父亲肯定是回去给他筹钱去了,他心里清楚,除开他每年的学费和每月的生活费、一年上头的人情往来和各种开支,家里根本就剩不下什么钱,现在他一病那更是雪上加霜,父亲也只得硬着头皮问亲戚去借了。想着父亲挨家挨户去借钱的窘境,张宜然的心里不免又多了几分歉疚和不安。
下午上班后,小护士燕子趁着空当过来看了下张宜然,好像是感受到张宜然的情绪不高,问了两句他的病情后便嘱咐他多休息,说下班后再过来看他,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弄得张宜然一阵愕然。
还没等张宜然问清楚,小护士燕子就像一阵风一样跑掉了。
百无聊赖的下午终于过去,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个病房,远处的晚霞像火烧云般染红了整片天空,显得极为辽阔高远,令张宜然的情绪也稍稍提高不少。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响起,张宜然还在纳闷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随即门就被推开,只见燕子身后,老汤、雷子、华仔手上各拎着几袋水果朝我走了过来,张宜然本以为他们要周六才有时间过来的,因为仙源一中高三的惯例便是全周只休周六下午半天。
开场白毫无疑问是雷子的,而且每一次的开场白基本差不太离“宜然,怎么样,周五的晚自习翘掉来看你了,够义气吧。”
没等他继续吹下去,华仔便无情地揭穿了他“别听他瞎说,是王老师让我们做代表来看你的,他可巴不得过来不用上晚自习呢。”
“华仔,你是不是皮痒了,要不要我帮你松松”说着雷子就要上前帮华仔松松筋骨,这时还是老汤一锤定音“都别闹了,宜然还病着呢,要打你们出去打去,不要影响病人休息。”说完雷子和华仔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随即,老汤从口袋掏出五百块钱塞到张宜然手上,张宜然一愣道“老汤,你这是干什么?”
老汤笑道“这可不是我给的,是我们全班老师同学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不然你就是故意让我完不成组织交代的任务啊。”
张宜然释然一笑,也不再客套,对老汤说道“替我谢谢王老师,谢谢班里同学。”
老汤点点头,“宜然,这里你可还得谢一个人。”说完朝着燕子看了看“我们回校后,你这边的情况原本是两眼一抹黑的,担心也是有力无处使,还得亏燕子第一时间把你的境况告诉我们,你说你该不该谢谢人家。”
张宜然听完,便明白过来燕子之前说的给他一个惊喜是什么意思,心里顿时觉得好生感动,转头看着她认真说道“燕子,真的谢谢你。”
燕子红着脸低了低头道“我是护士,你是病人,照看你是应该的。”
雷子和华仔见机起哄道“宜然你可不能只顾着谢燕子啊,还有我们呢”
张宜然顿时一阵头大道“对对对,还有你们”真是哪里都有这两活宝。
不一会,张宜然就看到父母一起走了进来,老汤他们先是喊了声叔叔阿姨好,随后便忙着告辞回学校,张宜然爸妈好说歹说要留他们吃过晚饭再走以感谢他们及时把张宜然送来医院,一阵推搡之后还是老汤坚持道“叔叔阿姨,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这顿饭还是等宜然出院的那天再吃吧,我们今天还得赶回去补晚自习,就不多打扰了”说完就扯着一脸不舍的雷子和华仔和燕子一道匆匆走了。
等老汤他们走后,张宜然便拿出老汤送过来的五百块钱递给母亲,说道“这是刚刚老汤带过来的五百块钱,是我们班老师和同学的一点心意,妈,你就先收下吧。”
张早云攥着这五百块钱,觉得好生沉重,看着张宜然道“宜然,你要记住,今天咱们受多少恩,明日便要施多少善,生活可总是一碗水端平的,以后有能力帮别人的时候,能帮多少是多少。”
看着母亲认真的模样,张宜然突然记起小时候母亲在后厨那扇红底大门上一遍一遍教他认“金木水火土”的情景,一如今天,虽然母亲没有多高的文化程度,但她一直都在教他世间的良善,教他如何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教他与人与己相处的道理,而这些才是真正让张宜然受用一生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