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七月初七,江城,夏。
明晃晃的闪电像尖刀一样划开了漆黑的夜幕,轰隆隆地雷声紧随其后响彻在整个江城的上空,仿佛一头沉睡千年的巨兽睁开了冰冷夺目的眼睛,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向着这个沉寂的世界发出无边的怒吼。
然而世界却唯以极致的安静相对,除此之外没有一丝的回应,因为生活在此中的人们早已沉沉睡去,各自做着怎么也不愿意醒来的美梦,等待着下一个明天的来临。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有明天。此时躺在江城协和医院住院部301室病床上的张宜然便黯然地想道“我的明天在哪里。”
他双眼睁到最大死死盯着天花板的某个地方,同时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似乎这样会稍稍减轻腹部传来的如潮水般的剧烈疼痛,也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的母亲稍稍放心地安睡一会。
想着白天母亲含着泪言词不清地向着医生恳求“医生,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他还这么年轻…求求…救救…”的情景,张宜然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懊悔、自责、恐惧、焦虑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虽然痛感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生命的堤防,但张宜然的意识却清醒地可怕,他此时仿如一个饿极的乞丐扑进食物堆一般贪婪地地呼吸着周遭的空气,感叹道“活着真好啊”,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因为他还没有做好与这个世界告别的准备,因为他对这片土地之上的那些人、那些事爱得深沉。
病床上的张宜然,看起来因为病痛的折磨多了几分枯槁和憔悴,但透过那双明亮的双眸依稀看得出往日清秀的模样,到今天为止满打满算他也才三十岁,正逢而立之年,他想过很多次抽个空当回家看看日渐年迈的双亲却囿于他乡、工作和惰性,他说过很多次组织老友们来个毕业周年聚会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成行,他更不止一次梦到过向梦中的那个她勇敢地说一声“我爱你”却往往在见到她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所有的所有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病魔——胃癌晚期——彻底粉碎了,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张宜然到现在为止仍然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多希望这一切是梦啊!”张宜然轻声地呢喃着。有人说,当你开始经常回忆过去的时候,便意味着你老了。张宜然还年轻,但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于是他开始回想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到底是怎样度过的:归功于从小突出的记忆力成绩一直就不差,初三中考之后顺顺利利地升入了仙源县最好的高中——仙源一中,经过三年围墙式的高中生活之后又直接考入了江城法律系数一数二的中南政法学院,四年放纵式的大学生涯过完就白手起家干起了律师,摸爬滚打七八年堪堪在业内有了一定的名声和财富,正可谓是苦尽甘来、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刻,没想到老天爷冷不丁就给他来了这么狠的一记闷棍,命运真是爱捉弄人啊。
过往的片段如放电影般在张宜然的脑海里面循环,随着他体温的不断上升回放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仿佛有一团巨大的漩涡力量将他的精气神一点点从床上的驱壳里面抽离出来,而他则像一个无关的旁观者一样静静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却完全生不出一丝丝反抗的力量,他猜想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死神之吻吧。
“真是不甘心啊……”张宜然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念头就这样一闪即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