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矮矮的坟茔旁,又起了一座新坟,一样的不起眼,一样的恬静温和,正如它所埋葬的人一般。
方正静静的看着新竖的木碑,上面只工工整整的写了四个字,“秋蝉之墓”,轻轻叹道,“她们母女二人在此相伴,想必也不会孤单了。”
楚青衣点点头,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枯井,皱眉道,“二师兄,你说诚王是不是已经知道这里的秘密?”
方正脸色惨白,正在擦拭嘴角的血迹,听楚青衣如是问,不由得一顿,又摇摇头道,“不会,即便是秋蝉知道,以她对诚王的憎恨,想必也不会告知他。”
楚禅突然走到方正前面来,方正以为他会问是什么秘密,哪知楚禅看着方正惨白的脸色,冷着脸,道,“自己都伤成这个鬼样子了,还要百般心思去讨女孩子欢心,真是死性不改!”
“我哪有?”方正见楚禅这副模样,心中一急,顿时脑中一片空白,胸中憋闷无比,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楚禅大惊,一把将他扶起,却是急出了泪水,连连道,“都是我胡说八道,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方正又吐出几口鲜血,脸色越发惨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摆摆手才欲说话,忽然觉得浑身一软,再也使不上力气,方才强行压下的伤势顿时如潮水般涌出,立时昏厥了过去。
……
“方公子,我好冷,你抱紧我好么?”
秋蝉哀怨的看着他,一汪秋水里满是深情。
“好,你不要怕,有我在。”
诚王双目血红,提着长剑走来,咬牙切齿的盯着他。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长剑高高扬起……
秋蝉的脸忽的一变,成了楚禅的模样。
“方大哥,你看我美不美?”
“美,美极了!”
“噗!”长剑从楚禅的胸口透出,直刺到他的心口……
“禅弟,禅弟!”方正大叫着从梦中惊坐而起,喘着粗气,滚滚汗珠从额头淌下。
“方大哥,你醒了?”客栈里,趴在床边的楚禅连忙抬起头来,高兴的看着方正,一双眼里神采奕奕。
方正犹自沉浸在梦中,通红着一双眼,一把狠狠抱住楚禅,喃喃道,“禅弟,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方大哥……”楚禅又惊又喜又羞,忍不住道,“你,你做噩梦了?”
方正心情这才渐渐平复,气息也不再那么散乱,依旧是牢牢抱着楚禅,道,“方才我做了个梦,梦见诚王杀了你,我真是害怕极了。”
楚禅不舍地从方正怀中挣脱开,脸色一片通红,一汪秋水波光闪闪,扭过头去,道,“只是个梦罢了,看你担心的。”
楚禅虽然挣脱,却并未闪开,两人近在咫尺,几乎是脸贴着脸。
方正看着他俏丽羞怯的面容,实在是美艳不可方物,回想起梦中他作女子打扮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大动,忍不住就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两人皆是心头一颤,楚禅扭过头来,一脸惊讶的看着方正,一张俏脸红到了耳根,泪珠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道,“你……你……”,终于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起身便逃也似的跑出门外。
方正更是心头剧震,傻傻的看着楚禅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
“我这是怎么了?禅弟是个堂堂男子,我怎会对他有如此想法?”
方正费力的甩开这些杂念,刚想运气调息,可还未能发功,楚禅娇羞的容颜又突然窜了出来,挥之不去。
好在他修的是先天功法,再重的伤势也能以惊人的速度不药而愈,传说若是能步入炼气化神的境界,真气便是人之根本,肉身受到再大创伤也无妨,若能机缘巧合进入练神返虚之境,甚至可以灵魂出窍,短暂的独立于肉身之外。道法之高深,可谓妙用无穷,不可思议。
深睡一夜,方正的伤口愈合了许多,只是毕竟受伤太重,已损根本,连带着自己的真气也有些虚浮。既然无法入定,方正也懒得运功,想到楚青衣左肩也有剑伤,便咬咬牙下床想要去看她。
方正才刚站起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又要摔倒,双手连忙往桌上一扶,只听得哐啷一响,却将桌上的茶壶掀翻。
“你站起来做什么?快躺下!”楚禅听得声息,连忙跑了进来,将他扶住。
原来他跑出门去,却并未走远,一直偷偷靠在门外,听得房间内的响动,一时担心又跑了进来。
两人相视一眼,又急忙各自躲开视线。
楚禅犹自面色羞红,低着头更不敢抬头看他。方正却是心中尴尬,扭过头去尽量不看他,却又忍不住偷偷瞟了两眼,低声道,“我惦记师妹肩上的伤,放心不下,想去看看。”
“楚姑娘没事,她说了自己能处理,倒是你,受伤这么重,才应该好好休息!”
方正不敢告诉他自己怎么也无法入定的事,只好道,“索性已经起来了,便去看看吧。”
楚禅见他执意,只好扶着他小心翼翼的走到隔壁,敲了敲门道,“楚姑娘,我和你师兄来看你了。”
“师兄醒了?”房间里传来楚青衣愉快的声音,她连忙走过来打开门,见方正面无血色,责怪道,“师兄,你受伤这么重,不应该走动的啊!”
方正摇摇头,道,“没事,我惦记你的伤,所以就过来看看。”
“我的伤并不重,大师兄想必也是手下留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楚青衣说着将方正扶进屋坐下。
楚禅连忙坐在他身边,倒了杯水递给他,道,“你才刚醒,想必渴了,先喝点水吧。”
方正不敢看他,低着头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对楚青衣道,“你是个毛手毛脚的性子,以前受伤总要师兄帮你处理,怎么现在这么懂事了?还是当了大姑娘便不好意思了。”
“二师兄!”楚青衣见他还有气力调笑,这才放宽了心,道,“我也下山历练好几个月了,怎么能什么事情都还让你们操心,你放心吧,我真的好得差不多了。”说完,她故意扬扬胳膊,作出一副无碍的模样。
方正见她举止无恙,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道,“你能照顾自己,师兄也放心多了。不过这刀剑之伤最容易留下疤痕,说不定还会长出个奇形怪状的肉球,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方正才说了一半,楚青衣上下摆动的胳膊就忽的停在了半空,一脸惊惧的看着方正,道,“二师兄,你不会是吓唬我吧?那你快帮我看看,我不想肩上长个肉球……”
方正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好啦,你做过来,让师兄看看。”
楚青衣连忙偏过身去,就要将领口褪到左肩,楚禅却阴阳怪气道,“你们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忌讳,动不动就露肩膀,多难看。”
方正不敢答话,楚青衣却道,“我看你是心有杂念,才会有这些忌讳。从小便是我师兄给我包扎伤口,看个肩膀有甚么稀奇,我们就是在一个澡盆里泡大的,别说肩膀,浑身上下哪里我师兄没看过。”
楚禅听到此话,不知是嫉妒还是气急,站起身来一把坐在二人中间,道,“他心无杂念,我也心无杂念,他既然看得,我当然也看得。”
楚青衣不知他发的哪门子脾气,知他性子古怪,也不与他争辩,慢慢褪出肩膀,道,“你们看,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不会留疤吧?”
方正偷偷瞟了一眼,点点头抿了一口茶,道,“嗯,处理得倒也仔细,不会留疤的。”
楚青衣这才放松一笑,就要将已领拉上,楚禅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将她拦住。
楚青衣一惊,又羞又怒,瞪着楚禅道,“你要做什么?”
楚禅却面容惊讶而严肃的盯着楚青衣的肩膀,良久,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楚青衣的左肩,道,“楚姑娘,你肩膀上画的是什么?”
楚青衣还未答话,方正道,“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我师妹从小就有,看样子似乎是个半枚玉佩的模样,也不知是怎么印上去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禅盯着那印记,嘴唇嗫嚅,良久不语,终于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楚青衣嫌恶的看了楚禅一眼,这才轻哼了一声,拉上衣领,道,“偏你好奇心重,喜欢盯着女孩子的肩膀不放,还说什么心无杂念。”
楚禅目光呆滞,如若未闻。
方正以为他心中愧疚,不由得替他辩解道,“师妹你也别多心,禅弟只是好奇罢了。我们今日好好休息,其他事情,等明天一早再说。”
说完,三人各自嘱咐了几句,便回房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