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军士见方正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一时间越发踊跃,冲上前去就要将他乱刀分尸,忽的诚王高声喝道,“住手!”
王府军士也确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明晃晃的长刀都已悬在了方正的头顶,却也依言撤去,各自退了几步,将方正围在中间。
诚王提剑慢慢走上前来,看着命悬一线的方正,冷冷道,“此子当日曾在众目睽睽下羞辱本王,今日又胆敢行刺,实在是罪大恶极,本王要亲自结果了他!”
方正又吐了几口鲜血,憋住的那口真气立时散去,再也提不起丝毫力气,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任由胸腹的鲜血将一身衣衫染得通红,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诚王,却并不理会,反而是扭过头来,看着哭得梨花带雨、跪坐在自己身边的含香道,“含香姑娘,在下无能,恐怕今日是救不了你了。”
含香哭着摇摇头,带泪笑道,“小女子何德何能,教公子舍命相救,实在是今生最大的福分。”
方正微微扬起满是鲜血的嘴角,道,“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我今日虽然命绝于此,却无怨无悔。”
方正扭过头去,仰头看着诚王和皇甫临云道,“好人做不了好皇帝,坏人也未必一定是个坏皇帝。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若是将来王爷真能成就大位,望您能做个勤政爱民的君主。”
诚王神色一动,顿了一顿,走上前来,道,“你能有此见地,到让本王觉得可惜,只是今日之事,你是非死不可!”
诚王说完,挺剑就要斩下方正的头颅,忽的含香哭着大声叫到,“父亲——!”
这一声“父亲”叫出来,厅中众人皆是呆住了,傻傻的看着含香,一时不明其意。
诚王举起的长剑却凝在了半空,一张脸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又是不解,蹬蹬退了两步,喃喃道,“你叫我什么?”
“父亲!”含香已然泪流满面,哽咽着叩头在地,道,“父亲,女儿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吧。”
“谁是你父亲?”诚王大喝一声,惊怒交加,刷的一声将长剑指向含香,道,“你若再胡言乱语,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含香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诚王,道,“父亲,你可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有一天我会这么叫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多想杀了你,是你,侮辱了我母亲,是你让我母亲含恨而终,是你把十四岁的我送到了闻香楼做**,也是你让我以美色为你拉拢朝臣,谋朝篡位,但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皇甫临云傻傻的看着含香,摇着头喃喃道,“你……是我的……妹妹?”
诚王气得脸色发抖,一把抓住皇甫临云,急道,“云儿,你不要听这个贱女人胡说,这个贱种怎么可能是你的妹妹,你不要忘了,你身上流的是皇家血脉,是天皇贵胄,将来还要做九五之尊,君临天下!”
含香含着泪冷笑道,“贱种?贱女人?父亲,当年你就是这么说我母亲的吧,你知不知道在女儿心里,我母亲要比你这种皇家血脉、天皇贵胄要高贵一千倍一万倍!”
“啪!”诚王重重甩了含香一耳光,打得她的面纱上满是鲜血,怒道,“你住口!你住口!”
“我偏不住口,我今日就要将你做的所有见不得人的事,一件一件捅出来,看看你这身天皇贵胄的皮囊下,是一副怎样令人作呕的心肝!”
诚王状若疯狂,挥剑便要杀了含香,皇甫临云却一把将他拦住,深深看着诚王的血红的眼睛,道,“父王!她真是我的亲妹妹么?”
诚王看着皇甫临云那对坚毅又疑惑的眸子,不由得有些不敢直视,他多么想要说一个否定的回答,却终究是张了张嘴,吐不出一个字来。
含香冷冷一笑,对皇甫临云道,“当然是,我正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当年,我母亲也是闻香楼的风尘女子,可她却冰清玉洁、纤尘不染,将名节看得比生命还重,一心一意想要筹钱给自己赎身。可我们这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却觊觎我母亲的美色,以他堂堂王爷之尊的身份,强行糟蹋了我的母亲。母亲仅仅是个风尘女子,无权无势,本来心如死灰,只想一死了之,却不想已然怀上了我,这才苟且偷生生下了我。我母亲本是周朝皇室后裔,周朝灭亡后皇裔代代都充作宫奴,母亲也是从宫奴辗转进入闻香楼,她自幼饱读诗书、气质华贵,出淤泥而不染,最重妇德名节,可这个禽兽却嫌弃我母亲身份低贱,有辱他的皇室地位,既不愿意认我这个女儿,也不愿意给我母亲一个名分,母亲自觉羞辱,日渐憔悴,在我五岁时便撒手人寰。”
含香已然成了一个泪人,抽噎了一下,又道,“在我十三岁时,为了拉拢朝臣,他故意将我以庶女的身份嫁与当时的朝中重臣,哪知花轿抬到人家大门口时,人家终于发现我的生母是个风尘女子,将我生生拦在了门外。我们这个父亲,嫌我晦气,居然打发我进了闻香楼,还与我约定,三年内,我若为他拉拢足够的朝臣,他便与我母亲名分,让她的灵位得以进入宗庙。”
“我知道母亲最重名节,她郁郁而终之时还为此事念念不忘,便答应了他的要求,可是一个三年又一个三年,整整十年过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闻香楼内,整日整夜的想着故去母亲,表面故作清高,实际上则是下贱无耻,四处为他寻找群臣的把柄,以便他能控制朝臣。日子被我一天一天熬过去,青春被我一点一点磨成粉砾,原本应是最美好的年华都成了我最不愿回首的过往,我渐渐的知道,无论我在闻香楼待多少年,为他拉拢多少朝臣,这个禽兽不如的父亲,也是永远不会让我母亲的灵位摆在灵堂上的。”
“你说完了吧!”诚王脸色发白,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皇甫临云,道,“云儿,你不要怕,自古成王败寇,等我们大事一成,这些事情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所有人都会认定,你是父王唯一的血脉,唯一的儿子!”
“父王!”皇甫临云大喝出来,直直的看着诚王,泪珠滚滚而下,道,“别人不会知道,可我知道,我知道我曾发疯似的喜欢她,我知道我曾做过她的入幕之宾,可她是我的亲妹妹啊!你让孩儿往后如何自处,如何君临天下?”
“啪!”诚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拧着他的耳朵,大声怒道,“你给我记清楚,她不是你妹妹,她只是个妓院里的贱女人、贱女人!”
诚王说完,一把将皇甫临云扔开,一抖长剑,冷冷道,“该说的你也说了,今日是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