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见皇甫临云面色通红,青筋暴露,只好打圆场道,“今日清谈,本就是要诸位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倒不必过于计较。方公子方才所言,实在是惊世骇俗,小女子见识浅陋,倒不好评价。之前的话题揭过便了,我看大家若有兴致,不妨再谈些诗词歌赋吧。”
方正方才说了许多,见众人皆是心有戚戚焉,心中只觉得万分颓然,便是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对诗词歌赋更加提不起兴致,他见含香情绪不似方才那般凄苦,便起身告辞道,“在下还有事,便不打搅诸位的雅兴了。”
皇甫临云等人巴不得他快点离开,对他并不理睬,含香却急了,连忙道,“方公子高才,却是不能不留下品评的,还望方公子赏脸。”
方正一愣,也不好推辞,暗想我闲来无事,坐坐也好,便道,“既如此,我便看看,只是我才疏学浅,品评什么的,恐怕没那个本事。”
含香这才展颜一笑,对众人道,“本来今日也要先抚琴,后谈诗的,只是方才方公子一曲在前,小女子倒不好献丑了。”
含香说完,便示意身边的侍女拿过两卷书稿过来,只见她兴致勃发的将那两卷书稿展开,命那侍女示下,对众人道,“前几日,小女子在青鹤楼提了个上联,自觉甚难,想必今生恐怕都无缘见到下联,却不曾想挂上去还不到一炷香,就有个公子随手给对了出来,实在是令小女子自愧不如,敬仰不已。”
方正一愣,朝那两联看去,果然,上联: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下联: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却正是自己在青鹤楼题的对子。
众人看了那两联,不由得大为赞叹,皇甫临云与他父亲诚王一般,爱好附庸风雅,见了此联抚掌赞道,“好联,好字!不仅文才如此出众,这字更是狂放不羁,洒脱无比,颇得周朝草圣柳如安之风,应是个率性洒脱的才子,不知这下联是何人所题?”
方正听得皇甫临云如此称赞,不由得脸色一红,心情有些复杂,神色古怪的看着皇甫临云,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含香见大家也颇为赞赏,本是非常高兴,听得皇甫临云如是一问,不由得皱了皱眉,道,“说来可惜,那日青鹤楼中题联,那位才子并未留下姓名,倒让我记挂了许久,我虽不识得他,但想必也如皇甫公子所言,他字体狂放俊雅,当是个丰神俊朗的疏阔男儿。”
方正脸色更加古怪,那日为定国公所激,心中激荡,所以写的字才不拘于平日风格,稍显狂放了一些,却不想被这几人轮番夸赞,脸色也越发红了。
上官瑶看了看那个联,对方正点点头道,“果然对得工整,字也写得好看,却不知道他是谁。”
方正听上官瑶夸奖,越发不好意思,微微泯了口茶,低声道,“哪有那么好,一般般罢了。”
上官瑶听他如是说,以为他是有些吃醋,心中不由得甜丝丝的,附耳悄声道,“你放心,便是他字写得再好,对子对得再工整,也永远比不上你的。”
方正立时呛了口水,脸色红彤彤的,连忙道,“郡主不要胡说。”
含香见二人窃窃私语,方正神色狼狈,不由得有些不快,对方正道,“方公子,不知你对这幅对联怎么看?”
方正一愣,傻傻的看着那副对子,都说认识自己是最难的,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道,“我这个人资质愚钝,而且仅有这么几个字,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皇甫临云见他如是说,只得轻轻哼了一声,道,“也算方公子有自知之明,此人才学之深,你怕是万万赶不上的。”
含香也有些失望的看了方正一眼,道,“你若嫌少,我这里还有那位才子题的两首诗,也是有趣的紧,不妨看看。”说完向那侍女示意,又拿下去几张字,在台下案上小心铺展开。
众人细细看去,神色先是古怪,又是赞叹,一时间议论纷纷,方正装模作样的走过去看了两眼,确是自己题的诗:
“一进京城全是楼,最高就是青鹤楼;繁华过尽终成梦,誓与梅花两白头。”
“一座高楼高又高,下边大来上边小;欲登绝顶歌壮志,把酒还将明月邀。”
含香见众人有些不解,便解释道,“据说当日题词,那位才子让他的两位随从题了上两句,自己就续了后两句,所以才有此诗。”
众人皆是恍然大悟,皇甫临云道,“果然是才思敏捷,不同凡响,他那两个随从虽然无甚才华,他却也能将整首诗接的浑然天成,实是不凡。”
方正不由得一阵苦笑,想不到自己随手一题,到含香口中,楚禅和楚青衣便成了自己的随从,这市井流言实在是不足取信。
含香见方正在诗句旁看了两眼,嘴角挂着微笑,似乎颇有见解的样子,不由得喜道,“方公子对这两首诗怎么看?小女子见你胸有成竹,当是见解独到吧?”
方正一愣,万想不到含香会如此在意自己的看法,只好推辞道,“我这个人粗鄙得紧,也没什么看法。”
含香不依不饶,道,“方公子既有高见,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莫不是嫌小女子才识浅薄,不愿点拨?”
方正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
方正依言又看了看两首诗,道,“我倒觉得这‘一进京城全是楼,最高便是青鹤楼’写得挺有意思,语出自然真挚,倒能看出这作诗的随从对京城繁华的敬仰,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句。置于这个‘一座高楼高又高,下边大来上边小’就更有趣了,这描写别具一格,不落窠臼,想必这个随从也定然是个机灵古怪,颇有些恶趣味的人。”
众人听他出言评价,本以为定有高论,却不想他居然还像模像样的说起前面不伦不类的两句,不由得皆是掩面而笑,含香神色也有些不快,打断道,“方公子何不说说后面这两句?”
方正顿了一声,神色肃穆的点点头,道,“置于这后面的两句,都是直抒胸臆,勉强也能达意,只是过于肤浅,流于表面,就诗词本身而言,也只能说是泛泛而已,算不上高才,不过以诗观人,应是个有气节的有抱负之人。”
方正此番评论,却是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客观的评价起来。只是评价自己的作品,难免会有偏差,不似旁人那般中肯,方正才说完,皇甫临云便冷笑道,“方公子真是大言不惭,你若如此高才,何不也作诗一首,不必在这里说风凉话。”
方正微微一笑,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口中轻轻吟道:
吾家洗砚池边树,
个个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好颜色,
只留清气满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