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之中繁华热闹游人如织,甫一进城,便是眼花缭乱,方正楚青衣二人虽然已见过许多大小城池,却都远不及京城繁华,街道上商贾密集,两边店铺林立,往来游人多是锦衣华贵,间或有高楼庭轩,红灯绿纬,实在是目不暇接。
方正二人东瞅瞅西看看,总觉得看不够看不完,楚禅却是信步闲庭,说是带他们投宿,实则带着他们东游西逛,四处讲解。
及至渐入城中央,繁华更胜,遥遥可望皇城红墙黄瓦,富贵逼人,两边阁楼高耸,只露头顶蓝天一线。忽然楚青衣指着北首边小丘上顶上最高的一栋楼道,“楚公子,这栋楼怎么这么高?是做什么的?”
方正顺着方向一望,见那小丘郁郁葱葱,除却此楼外别无其他建筑,此楼高绝大气,富丽堂皇,周边飞檐八角,勾云逐日,却是匠心独运,不禁赞道,“这楼修得好生别致,大有出尘之感。”
楚禅不由得点点头赞道,“方兄果然有眼力,此楼名为青鹤楼,《图经》有载,昔年费祎登仙,尝乘青鹤返憩于此,遂以名楼,也是盛京中不可不来的绝景之一了。”
“原来这便是青鹤楼?”方正暗暗点了点头,道,“我倒是以前在书里读过,《狐下野闻》上有载,曰唐前有周,周前有夏,夏末天下分崩,有道人名费祎者临危救世,辅夏平乱,终不敌于天心意转,遂羽化而去。有诗曰:昔人已乘青鹤去,此地空余青鹤楼。青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楚禅有些意外,道,“我原道方兄是武林中人,当瞧不上这些文绉绉的诗词文章,没想到却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郎。”
方正苦笑道,“什么文武双全,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总爱读些野闻杂记罢了,也是摆不上台面的。倒不如禅弟你的才识渊博。”
楚禅轻笑,道,“好了好了,我们就别相互恭维了。这青鹤楼再出尘逸仙也罢,总之现下只是皇家经营的酒楼罢了,既然到了就总要进去吃一顿,不然昔年有人成了仙,我倒要在这里饿成鬼了。”
方正面色有些尴尬,自己师兄妹三人下山,本就少受俗世烟火,身上银钱更是拮据,这青鹤楼富丽非常,想必价格也是不菲,倒不是他负担得起的,便拱手道,“禅弟,这里的东西无非就是贵些,人活一世,匆匆百年,纵然富有天下,也是吃不过三餐,寝不过一床。我师兄妹二人还有些干粮,也不讲究这些,不如就此别过了吧。”
楚禅连忙将他拉住,狡黠的看了他一眼,已知他囊中羞涩,却故意道,“方兄都说了,人生苦短,更应及时行乐,上古贤人尚说,食色,性也。方兄何以弃珍馐而就鄙粮,做这些灭人欲存天理的事情,岂不知这人欲便是最大的天理。”
方正听他如是说,反倒洒脱了些,道,“禅弟好见识,饿了要吃,困了要睡,天地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实在的道理了。只不过我师兄妹二人财力有限,囊中羞涩,实是无法负担,却也不必强求。”
楚禅见他都坦坦荡荡的说出了这种话,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太任性,连忙道,“方兄头一次来盛京,我作为东道主,怎么也应尽尽地主之谊,方兄若不嫌弃,便让我为你二人在这里接风洗尘,还望方兄万勿推辞。”
方正见楚禅说的诚恳,一时不忍拒绝,况且他初识楚禅,心中对他倒是喜欢的紧,也不舍得就此别过。身边的楚青衣初入京城,正是满心欢喜雀跃,自然是想进青鹤楼饱览一番,故而神色哀求的看着方正,暗自拉了一下他的袖口,低声道,“二师兄……”
方正正在犹豫,回头见楚青衣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无奈,轻轻瞪了她一眼,才对楚禅道,“禅弟如此盛情,我若推辞反而矫情,只是这青鹤楼中必然价格不菲,还是不要太破费的好。”
楚禅这才心满意足的领了他二人进了青鹤楼。方正甫一进来,便又是一阵暗叹,青鹤楼外修得清逸出尘,又不失端庄典雅,内饰却更是极尽奢华,金碧辉煌,也不知花费了多少银钱,而来往食客个个都是非富即贵,雍容无比,方正叹了口气,道,“孤塔危绝,直破苍穹,但恨天高只不足;群楼屹立,纸醉金迷,唯恐极奢之未尽。我们一路行来,大唐虽然强盛,但有些地方却是连连天灾,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惨不忍睹。而这青鹤楼中却是光鲜亮丽,觥筹难断,有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若是大唐皆是如此风气,实非百姓之福。”
楚禅见那瞎眼侍从已去柜台订桌,回头听方正如是说,便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朝代更替,世事轮回,战火硝烟,烧的最终还是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苦百姓,好在大唐现处盛世,百姓的日子虽然艰苦,倒比乱世时好了不知千百倍。”
方正这才略为安慰的点了点头。只见那瞎眼侍从领着一个小厮慢慢走回,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冲楚禅微微点了点头,便立在一边默不作声。方正暗自奇怪,这么一个瞎子老者,判断起方位地点来,倒不输于常人。
楚禅点点头,回头对方正笑道,“方兄这边请!”说完随着小厮便领头往楼上走去。
几人便顺着楼梯往上攀爬,爬了一层又一层,每上一层,用餐的人便少一些,也越是富贵雍容一些。方正不禁问道,“禅弟,我们这是要到几楼去?”
楚禅回头笑道,“方兄有所不知,其实这青鹤楼共有七层,这里的菜式味道冠绝京师自不待言,最重要的是不是什么人都能到这里用餐的。”
方正更加疑惑,“哦,在这里吃饭难道还要看人的?”
楚禅点点头,道,“青鹤楼是皇家产业,一至六层,分别对应品阶不同的官员,如五六品的都御史只能在一二层用餐,而如诚王爷、定国公这样的贵胄达官,则能在六层用餐。”
方正闻言不由得撇嘴一笑,道,“那我们这种无官无爵的人,却怎么也进来了?不知我们又要上几层。”
楚禅笑道,“无官无爵的人要想登楼用餐,当然就得使银子了。不过去的楼层越高,花的银子自然也就越多了。今日给方兄接风洗尘,怎么也要到六楼去看看。”
方正听在耳中不由得咋舌,却没想到楚禅还是个年少多金的主。楚青衣听到此处,张口问道,“楚公子刚才说这青鹤楼共有七层,那这第七层是给谁的?难道是皇帝来了才能用?”
楚禅才欲答话,那小厮转身道,“公子,六楼到了,还请几位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