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婆婆从床上坐起来,伸脚穿上鞋子,才看了来人一眼,苍老的眼睛里没有慈祥,只有一些落寞。
“这几年你都没来看过我,来了就只说这些话?”她伸手在床后的柜子里摸了摸,抽出一块红布放在桌上,“你出嫁的时候我没去,也不能添点什么,这算是补给你的。”
来人去掉兜帽,露出一张平淡容貌的白净妇人脸。
“我还记得你是我娘。”妇人手指摩挲着细密的布料,“这个就当你为我做了些什么吧。主要还是,你在那丫头身上发现了什么?我看这些天她伺候你伺候的挺认真,你不会不舍得说吧?”
汤婆婆笑笑,目光一直没离开妇人的脸。“我前些天摔了,觉得身体越发的不好。也好在......芸娘,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崴了脚这么多天都下不了床,你说还有什么活路......”
妇人听着老婆婆的絮絮叨叨,嘴角的皱纹抿的越发的深沉,她拍拍桌子,打断了汤婆婆的絮叨,语气冷硬道:“你不是早就为主子连命都可以不要吗?这个时候是想和我谈这些母子情分?主子问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她的声音高了几度,听起来十分刻薄,甚至有些急躁。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甚至都没看出来她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无非就是多认识几样野菜野果罢了。”汤婆婆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每次送饭都按点去按点回,从来不拖延。至于往城外运的死人,你们都检查过了,想必她也找不到什么。”
妇人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不管怎么看,这个丫头做事都没留下什么把柄,做得太干净就太不正常了。
“她连一句多问的话都没有,整天就是想着怎么住好点、吃好点。”汤婆婆看着自己的脚腕,苍老的皮肤、脚腕干枯的就像树枝,十分难看。可是那丫头每次给她按摩时都处处细心,从来没见她表现过嫌弃和不耐烦。那丫头讲笑话时也灵巧,嘴皮子特别利索。“主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妇人冷哼一声,拿起桌上的布,转身就打算离开。
“阿芸.....”汤婆婆唤了一声,却只见到妇人微微停顿的脚步,连一个回头都不愿吝啬。
妇人离开后,汤婆婆独自坐在床上,苍老的眼睛里含了泪水。她看着秦司放在小桌上的一些小果子和一杯温热的水,想道自己女儿那种对待自己宛如对待陌生人一样的态度,不由得流了几滴眼泪。
“丫头啊,活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见过,好事坏事都做过,偏偏就只有你在的这些天知道当一个老外婆是什么滋味。好姑娘,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她对着桌上的那碗温水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但其中的真情却难以掩饰。
华家在大周广开医馆,整个大周的医术名家都来自华家——要么是华家人,要么是华家收的门徒。华家的医馆往往都在一个城池最显眼的地方,且占地庞大。
秦司连找都没找,一入东市就看见一幢三层楼阁上悬挂了“华悬堂”三个大字。
“劳驾找下张嫂子。”秦司给华悬堂后院小门边坐着的家丁塞了一枚铜钱。那家丁打量了秦司一眼,转身就进了院子。
不一会,一个穿着下人常服,有点微胖的中年妇女从小门里出来,看见秦司好奇的打量了两眼。
“你是谁家的丫头?”
“张嫂子。”秦司行了个礼,“我叫汤圆,是城西女监那边做饭的汤婆婆家的。我家婆婆伤了脚,总不见好。”
张嫂子点点头,让秦司等着,不一会就拿了一个小箱子出来,秦司连忙接过,走在张嫂子前面带路。
刚路过转角,突然一个黑色的拳头大小的东西朝这边飞过来,秦司一惊,正要伸手去挡,胳膊就被张嫂子扯住了。
“可别动,这是华三小姐的......”
她话还没说完,那坨黑色的东西就直接砸到秦司小腹上,这东西虽然小,但是飞过来的速度快,更可恨的是质地算不上柔软。秦司当即脸色一白,闷哼一声,捂着小腹蹲了下去,疼得冷汗直冒。
黑色的小东西掉在了地上,一转眼就溜没了。张嫂子连忙蹲下来,看秦司脸色惨白,也有些慌了。
“姑娘,没事吧?”
秦司咬牙摇摇头,心里却在腹诽张嫂子这个庸医,都这样了能一点事都没有吗?
她深呼吸了几下,正打算站起来,却没想到一条红色的鞭子对着脸就抽了过来。张嫂子惊叫一声躲到一边,秦司躲闪不及,连忙转身抱头,“啪“地一声过后,背后一阵剧痛,火烧火燎的疼。
她有些发懵,除了刚穿越来时一身重伤,在那之后自己可是一点伤都没受过,这莫名其妙的被撞了一下还挨了鞭子......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三......三小姐,这个不是府上的丫头,打不得......“张嫂子抖着声音,忙着劝阻华三小姐,这一鞭子下去,汤姑娘的背上血肉模糊一片,三小姐的鞭子可不像寻常女孩家拿着玩的那种伤不了人,三小姐是个用鞭子的高手,那条鞭子上可都是倒刺。
”嗯?“傲慢的女声缓缓响起,接着就是两声奚落的笑,”不是丫头?就算不是,我想打个人就打了。“
秦司咬着牙慢慢地转过身,没动一下后背就疼得她倒抽凉气。冷汗流进眼中,让她一时间看不清打自己的人长什么样,模糊中只能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孩。
”没想到受了我一鞭子还能站着!“那女孩傲慢的声音中还带着点欣喜有趣。
秦司咬紧了牙,她现在疼得一阵阵犯晕,要不撑着估计就倒下了。
”见小乖扑出来不知道躲开,让它白受了一下撞......打你一鞭子当你赔罪了。赶紧滚吧。“傲慢尖锐的态度,完全不把重伤别人当回事,反倒是觉得一条人命不如她那只小宠物的命,反倒觉得,无论她做了什么,错的总是别人。
秦司冷冷的看着地面,看着黄土地面上点点滴滴的血迹,颤抖着声音道:”今天冒犯了这位小姐,请教小姐芳名,他日定会上门请罪。“她说这话时强忍着疼,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叫出来。
再抬起头时,已经看清了眼前这张脸,化着精致的桃花妆,眼角眉梢带着媚意,颧骨略高,显得有些刻薄和傲慢——当然,这个年纪不大的女人已经十分傲慢了。
那张精致的脸上带着点稀奇的神色,随即她将鞭子在空中挥了两下,甩干净上面刮着的血肉,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还想知道我的名字?“少女嗤笑一声,”不过倒是可以告诉你,只是你别吓坏了。“少女微微眯起眼睛,”我叫华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