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兮比Starry高一点，但是Starry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那样一偏头躲过了曾兮的拳头，然后拽下曾兮揪着他领子的手，把他推到老远的地方去。
“我说，承认你很菜就那么难么？你要是早点让这个小弟弟上场，说不好还有赢的希望。”
Malphas听闻此话，脸色一黑，站起来横在两人中间，冷冷地说道：
“你们继续打，我要走了。”
他说着，头都没有回就向着网吧的出口走去，Starry一看他走了，也懒得和曾兮较劲，就一边追上Malphas，一边还不忘拍了拍曾兮的肩膀：
“兄弟，回去打你的直播吧，你还是比较适合干那个。”
Starry话音未落，曾兮就想抓着对方的脖子把他按倒在地揍上一拳，但是没想到王启在这个时候也跑过来了。他因为连续输掉了几把游戏，现在的心情也和曾兮一样灰暗无比。
“阿兮，你怎么在这里啊？”
王启应该是没看出来曾兮有动手打人的念头，只是纯粹在喊他。
曾兮刚才一愣神的功夫，Starry就已经跟着Malphas跑出了网吧，而想要揍的目标突然消失了，那股无名的怒火无处发泄，取而代之，曾兮只感到一阵强大的失落感重新灌满了他的身体，使他不仅没有出拳的力气了，就连说话都很难。
他低下头，挤出几个字：
“我……该走了。”
王启大概能理解曾兮的心情，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把伞递给他：
“刚才外面下雪了，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来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啊。”
“你不要么？”
曾兮回头，怔怔地接过那把折叠式雨伞。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还有朋友，想聊聊。”
曾兮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容，心想着，王启这是让他一个人出去散散心罢了。
他拿起那把雨伞，没撑开，就那样走出了网吧。
从人声鼎沸到寂静无声只需要十秒，曾兮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飘散着鹅毛大雪的街上。
一眼扫过去，移动小摊贩全都从胡同里撤走，曾经那家总是亮灯的粥店也关门了，只剩下黄色的轿车滑过地面上的积雪，平稳地穿插在十字路口中。
这里明明还算得上是市中心，却突然显得无比寂寥。
曾兮没有打伞，雪下得很大，他银色的发丝和柔软的雪花混在一起，好像是被雪给染白了似的。
在他前面的是曾经走过许多遍的路口，可是他突然停下脚步，觉得再走向前的每一个脚步都灼心般疼痛。他这副身体，他的腿，他的脚，他的手，他的眼睛——他身上没有哪一处不意味着失败和可笑……
工作也没有了，再混下去的声誉也没有了，打游戏的激情也没有了，曾兮恍然发现一场失败能带给他人生的打击竟然是如此巨大，说是把他的整个青春时代都彻底翻过来也不为过。
就在几年之前，他和王启计划着如何逃学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明亮而热血、天真而勇敢的，他能做到身无分文却毫不畏惧，只因为在遥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给他照明、诱惑地呼唤着他，那是北京午夜里的霓虹光——即便被雾霾和暴雪掩埋得模糊了，却依旧像是森林上空的一轮皎月般指引着他。
现在这光还在，却变得丑陋、现实、清晰了。
曾兮努力过了，但是貌似什么屁用也没有。他还是输了。
而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Starry么？因为他忽视了Malphas么？还是说，只不过是因为他自己太差、太弱、太菜，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只适合直播赚钱罢了……
“喂，同学，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这可是下着雪呢……”
——她的声音像播音员那样标准清晰，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孩。
曾兮以为又是哪个找他搭讪的女人，没抬头，继续站着不动。
“这、这不是有伞么？”
女孩本来清朗的声音突然不平稳了一刻，好像是刚才刮来的一阵寒风把她吹得瑟瑟发抖。曾兮听出声音中的变化，抬起头，惊讶地发现面前这个女孩不仅也没有伞，而且穿得还像是在夏天一样。
他没有犹豫，把手里的伞塞进女孩的手里。
“给我么？这把伞？”
女孩惊讶地问，手上却并没有接过伞。
曾兮点点头，皱着眉头，奇怪女孩怎么不赶快把伞拿走。
“谢谢，但是……”
女孩还在原地踌躇，她的褐色卷发随风飘扬，翠绿色的眼睛半眯着，清朗的声音愈发颤抖，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寒风吹得彻底结成冰。曾兮暗自恼火，想着怎么会在大街上遇到这种多管闲事还不知道如何保暖的人。
“别废话了，把这个伞拿走，然后快点走人。”
女孩一听，反而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打破了寒冬的死寂：
“这大街又不是你家开的，我想留就留。”
曾兮撇下嘴，说了声“随便你”，就继续站在街上。
过了一会儿，他感到女孩把他手里的伞夺去，撑了起来，立在他们两个的头上。
他们谁也没说话，都看着面前这条寂寥荒芜的街道，目光逐渐被染成纯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