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医院中走出,赤着脚,肩膀处隐隐有些畸形。如果这是一家精神病院,那么别人一定会以为他是神经病。即便不是,街上少有的行人也对他投去怪异的目光。
凌晨五点半,一天才刚刚开始或者说还没开始,值班室里保安打着盹儿,没有看见这个行为怪异的人。
就这样他顺着自己的感觉一直走一直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失忆了,他从白色的房间爬起来,冰冷的温度让他感到不舒服。他坐在床上,调皮的人将白布盖过了他的脑袋。他呆呆地看着墙壁,大约这样过了一分钟,他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他翻身下床,看到了唯一的一扇门,他往门外走去,有人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肩膀。可是他觉得他应该往外走,他又要跨出一步。抓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陡然加大了力道,“咔咔咔的”的声音从他的肩膀上传来。他感觉到一阵疼痛,突然肩膀一松。他回过头,抓住他肩膀的那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沿着街道走,街上的人和车都还不是很多。不少人就算见到他也以为是COSER之类的。他也不去管那些异样目光的主人,顺着自己的感觉一直走一直走。没路了他就转弯,直到他遇到了一堵墙。小巷子里一堵红砖墙堵住了他去堵路,两边也无路可走,路在他的身后。
他伸出手,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淋,这堵墙已经没有刚砌好时那么光鲜亮丽。红砖隐隐发黑,他抚摸着粗糙的墙壁,抚摸着这岁月刻下的痕迹。突然,他手一发力,五指就稳稳地插入墙体之中。他就通过双手顺着墙往上爬,墙不高,只有三米左右。顶上是一片平台,不是没有别的去路了,这里是两栋楼中间的小巷子,而这抢的后面应该是小厨房仓库之类的建筑,他现在正站在厨房的屋顶。阳光丝丝缕缕透进小巷子,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攀上他的身体。
他感受这那一分温暖,四肢的冰冷感渐渐消失。突然他脑海中又涌现出那样可怕的画面,白色的灯,白色的墙壁,他躺在手术台上。四肢渐渐离他而去,他的灵魂仿佛被困住,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冷却无能为力。他想动,但是他动不了。他用尽了全力,拼命地,哪怕只是动一根手指,或者动一下嘴角,然而不行。唯一连接着他和这个世界的就只有眼睛,他的双眼看着天花板,眼球也无法动,只能机械地将画面传到他的脑海。他看到光影闪烁,大概有人在自己的周围。他想开口呼救,可是他做不到。“又失败了。”意识存在的最后一刻他隐隐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他记不住别的任何事情,却唯独记得这一段深入灵魂的痛苦。直到许多年之后他依旧深深记得这一幕,如同印刻在脑海中。每当他闭上眼睛,涌来的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满眼的白光。如果说黑暗是地狱,那么光芒就是代表天堂。然而这个天堂却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也是最忘不掉的。他时常半夜又想起这样的画面,头疼欲裂,只能在硬床板上抱着脑袋到处乱滚。
“那是……死亡么?”他喃喃自语,他不记得从前,但是就在刚才这一幕出现在他脑海中,那种绝望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自己。现在,他又回来了,这手,这脚,又是他的了。肩膀呈现奇怪的形状,在他的注视之下,卡卡卡的声音响起。他能感受到身体里被捏碎骨头又重新排列在了一起,并且以很快的速度愈合。扭曲的那份疼痛早就消失了,对于他的行动也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这两边不对称让他感觉不舒服。血肉翻动,不一会儿两件的肩膀就一样了,他满意地笑了笑。
“那么,我是谁?”一个问题升上了心头,他觉得他全身所有能给他提示的,只有手臂上那个数字——17。
“有小偷。”不知道是那个好事者先喊了一声,大约早起上厕所的时候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瞥看见了这儿站着一个人。这一声吵醒了两边的住户,两边的住户纷纷探出头来,一看,居然都翻上墙了。于是各种小东西纷纷从高空落下,十七一见到这情况,抱着自己的头就跑。东西落下在他身后打碎,也有砸到他的。巷口终于到了,他毫不犹豫冲了出去。在同一时间,一辆红色小轿车而过。
他被撞飞三米远,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红衣姑娘,看上去二十三四,满脸慌张。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没有受伤,这个世界似乎再没有什么东西伤的了他。
……
“你没事吧。”姑娘看上去很慌张,毕竟这样一场事故无论是谁遇到了都会慌张。
“额。”十七挠挠头,“我没事。”
“牛人啊。”围观群众议论纷纷,因为他被撞飞三米多远没有昏迷也没有出血,按照正常的逻辑来看这时候的他应该倒在血泊中。然后和姑娘深情脉脉地对望。
“你……真的没事?”姑娘一阵迟疑,她是明白自己的车速刚刚多快的,因为早上接到电话有急事需要赶到永远,她的车速接近一百公里每小时了。她也确确实实撞到这个少年了,她本来以为今天她要惹出大乱子了,结果对方却没事。
十七却低着头,没有理他。
“喂,我在和你说话呢。”姑娘有点气愤,她竟然遭到的无视。
十七猛然抬起了头,目光碰上了姑娘的目光。
“这种眼神。”姑娘一愣,其实很多时候别人说看一个人的眼神是可以看出很多东西的。至少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的眼神也很清澈,少年敢于用眼神和她对视,也没有上下瞟。
“你看什么呀。”姑娘扭过头,满脸通红。
十七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走。
“喂。”姑娘叫住了他,“你……没事啊。”
“没事。”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活泼。
“姑娘你还是带他去医院看看吧。”人群中有人喊道。
“那个,你也听到了,我撞了你,我要负责。”姑娘目光四处飘。
“不用。”依旧是这样低沉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感情。
“那你去哪里,我送你吧。”姑娘双眼一转。
“好。”
“是不是撞傻了呀。”人群中有人嘀咕,那个红衣姑娘带他上了车。喇叭响起,围观的人纷纷散去。
“去哪里?”姑娘发动汽车。
“不知道。”他呆呆地看着前方。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自己要去哪里你不知道?”
“你叫什么?”
少年突然来的问题让她一愣,“我叫江清月,干嘛。”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我知道的只有它。”十七抬起右手,手背上那个黑色的数字仿佛胎记一般。
江清月惊叫一声,扭转方向盘险险地避过一辆迎面而来的车。
“会不会开车啊!”有人破口大骂。
“你知道它?”十七开口问。
“啊,不知道。不过我爷爷见多识广,他可能知道你这个记号是哪里来的。”江清月双目直视前方,这次她不敢再分心了。
“那可以带我去见你爷爷么?”十七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当然可以啊,不过呢,我只帮你找回你是谁,算是还我撞你这一次,你别想提别的要求啊。”江清月瞪着眼睛说道。
“恩。”十七低低回应了一声。
“那我就先叫你十七吧。”少女调转车头,小轿车如同一条灵活的鱼儿在车流中穿梭。
……
“博士。”黑衣人恭敬地鞠躬。
“那些尸体处理了么?”银色的自动门打开,一个白发人从其中走出来,身上披着白大褂,带着眼镜。
“已经处理好了。”黑衣人站在一旁,如果李东在这里一定会发现之前在他面前牛的不得了的黑色风衣男人在这个白发人面前就像兔子一样。
“按道理来说是应该成功的,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失败了。”白发人双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非常累,“李一,你说会不会是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了药力暂时性休克了呢?”白发人突然眼睛一亮。“算了,你也不懂这些。”
“大大大大大哥不好了。”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人匆匆忙忙地冲进来。
李一皱眉,“李三,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别打扰到博士休息。”
“大大大哥,诈诈诈尸了。”李三似乎舌头打了结,“就……就是我们送出去的那一批,其中有一个人自己跑出了医院了。”
“什么。”揉着太阳穴的白发人猛然抬起头,“你说那批尸体。”
“对对对,博士。”
“你怎么能肯定?”白发人不相信。
“李四看到的,李四说那个人手上有一个黑色的数字,好像是……是……”李三一时想不起来。
“是十七!”
“对对对,就是十七,是十七。”李三连连点头。
“在哪里看到的?”李一开口问道。
“就在外面的医院,李四在外面溜达的时候看到的。”
“混蛋,那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李一揪起他的领子。
“李四说,李四说我们打不过他。”李三双手双脚直颤抖。
“算了,李一,这是缘分。”白发人安抚下李一,李一放开了李三,白发人对李三说道,“你出去吧。”
李三连滚带爬离开了。
“博士,这是我的失职。”李一低头。
“算了,不怪你,是我的失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那个丢的试验品找回来。”白发人摆摆手。
“医院有看守太平间的人,我去问问?”李一提议。
“我和你一起去吧,正好我也好久没出去走动了,借着这个机会,也让那些老朋友知道,我还活着。”说道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