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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税

在这个世界里,像风羲这种全身无鳞无甲、光溜溜地只有些许毛发遮身的生物,便是生活在世界最低端的生灵。

他们是其他种族的圈养之物,是它们的奴隶,也是它们的食物和玩物。

有时候,他们也被称为“两脚兽”。

顾名思义,就是长着两条脚的兽类,和那些满地乱走的蒙昧野兽是一个级别的。

每一年他们都会被异族带走一部分的人,作为“税”交上去,而那些被交上去的人的最后结局,从“两脚兽”这个称呼里,不难看出答案。

几千几万年下来,他们一族到底被吃掉了多少人,风羲觉得自己就算算上十天十夜,野兽算不完的。

反正从他几百代以前的祖宗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向异族交“税”了。

在那些故老的传说中,异族背后都有着无比强大的神灵存在,它们可以飞天遁地,可以移山倒海,要灭掉他们部落,只要一根手指就足够了!

所以他们是永远无法反抗的,只能继续交着“税”,年复一年,代复一代…

只要能让整个部族的血脉延续下去,只要不被异族们亡族灭种,他们哪怕要丢出大半个族的族人,也要交到足够的“税”!

风羲不知道他们部落到底交了多少“税”,从很小开始他就知道,他们部落每一年都会有一天,整个部落的人都会哭得很伤心,家长们会给家中的一个人穿上新衣服,为他们做一顿丰盛得近乎奢侈的饭菜,然后送他们上路…

新衣服和最丰盛的饭菜,却不是一生中最喜庆的日子,何其的讽刺和悲哀。

那些可怜的母亲们,将自己十月怀胎生下又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送出去,作为部落的“税”交上去,将他们送进那恐怖的地狱,然后再生再送,再送再生,直到她们生不动为止…

她们也不敢不生。

因为如果不生,她们的部落就交不到足够的“税”,而交不到足够的“税”,她们的部落就要被毁灭,她们和她们剩下的子女们就要凄惨地死去…

所以她们就算含着眼泪也要生,就算哭瞎了眼睛也要生,她们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为自己的部落生出足够的“税”来!

最后,当她们老了,生不了了,便会变成“税”被交上去,为部落和种族贡献出最后一点价值。她们剩下的子女们,则会接过她们的责任,或者说她们的噩梦,变成另一群注定要失去自己骨肉的可怜父母…

累世循环,代代不息!

这个世界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没有尽头的苦海,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噩梦。他们的苦难和血泪一代代延续着,既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他们就是蝼蚁,却像蟑螂一样顽强地活着。

就算是面对再多、再深重的苦难,他们也没有放弃。

他们拼命挣扎着,也要在这个世界里繁衍下去,直到世界毁灭,或者整个种族彻底消亡为止…

这就是风羲一族数万年的历史,黑暗血腥无比的历史。

如果将这历史写成一本书,那这本书上的每一个字、每一笔、每一划,一定都是用鲜血写成的,上面透着触目惊心的殷红之色,散发着难以掩盖的腥臭之味!

如果你伸出舌头仔细品尝,一定还能尝出些苦涩的味道---那是无数母亲为自己死去的孩子流下的泪水…

想着想着,风羲忽然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悲哀,不只是为他自己,而且是为他整个种族悲哀。

这是一个容不下弱者的世界,他们的弱小就是他们的罪,最大的罪!

“哐当!”

就在风羲暗自沮丧的时候,楼船一侧的通道又关闭了,在一阵轻微的颤动之后,它又缓缓地起飞,朝着下一个地方飞去。

这一次进来的人极多,想必是收了一个大部落的“税”。

现在船舱几乎都被填满了,空气也变得浑浊不堪。

风羲看着那些新进来的“税”们,一个个哭丧着脸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的感觉。

想笑,是因为他似乎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而想哭,则是因为他突然感到自己的生命实在太短暂了,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他还没有来得及经历,就要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实在心中不甘…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现实就是这么地令人绝望…

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幻想着自己瞬间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能够毁天灭地,可以打破一切的枷锁,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他要让自己的族人们也一样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再有痛苦,不再有压迫,可以自由自在地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

至于那些异族们,他将一个一个地杀死它们,然后把它们的尸体都吊在树上,等风干了的时候,一阵风吹来,那场面应该很壮观吧…

想着想着,风羲嘴角渐渐弯起一抹疯狂又残忍的微笑。

然而他却不知道,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所想的这一切,终将在他手上成为现实!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或者说“壮观”几分!

他将成为所有异族的噩梦,成为它们永远也挥之不去的超级梦魇!!!

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就在风羲神游天外的时候,这艘楼船又陆续停了几次,每一次都会有人被塞进来,最后几乎将整座船都塞满了。

现在这楼船就像一艘满载而归的渔船一般,那些拥挤在舱室里的人,就像是捕捞上来的沙丁鱼,一个个仰着头,努力地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内心惶恐地等待着船靠岸的那一刻…

“哐当!哐当!哐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艘巨大的楼船终于停了下来,两边的船壁一下子裂开了八个宽大的出口,以道道明亮温暖的阳光跟着从外面猛地照了进来。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互相对视着、观望着,谁也不敢第一个走出去,因为谁也不知道外面等待着的是什么…

“砰!”

就在人群互相推搡着,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走下去的时候,船舱另一头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这高大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打死了老族长,又狠狠抽过风羲一鞭子的黑衣税使!

“你们这些贱奴,都给我滚下去!”

它一边走一边猛地朝人群抽着鞭子,那根粗长的鞭子像条毒蛇一样,不断游走在人群中,让惨叫声此起彼伏着,不断有人倒在地上痛呼不止。

被它这么一顿猛抽,那些前一刻还在观望的人,下一刻都争先恐后地往最近的出口涌去,生怕自己走得慢了,也要挨上一鞭子!

“快走!”

看到那边的惨况,风嫣嫣和风都互视一眼,很是默契地一左一右架起风羲,硬生生地拖着他往最近的出口挤去。

恐慌的人群你拥我挤着,纷纷朝着出口涌去,此时如果不是开了八个宽大的出口,一定已经酿成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踩踏事故。

可是即便如此,依然有些体弱的人被挤倒在了地上,直接被那汹涌的人潮给吞没了…

零星的惨叫不断在人群中响起,可是每个人都只能被裹挟着向前,那些想要伸出援手的人,最后也大多被挤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就被淹没了,连半点浪花都没有溅起来。

风羲挤在人群中,不断地被人撞到自己的伤臂,顿时疼得额头冷汗涔涔的,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风嫣嫣倒是如鱼得水一般,无论周围怎么拥挤,她都稳稳地挟着风羲往外走去,当真没有辜负她那一身的怪力。

最后,风羲任由她拖着,很快就到了外面。

那扑面而来新鲜空气,让风羲忍不住闭上眼睛使劲呼吸了几口---这一夜,被关在那封闭沉闷的船舱里,呼吸着浑浊的空气,他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很快,船上的人都走了下来,集中在了大船前面一个空地里。

而那些没有走下来的,此刻都静静地伏在地上,身体早已被踩得变了形,惨不忍睹…

“哇哇哇…”

就在风羲他们三个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的时候,一阵阵稚嫩的哭声从船上传来,原来是一队小小的幼丨童队伍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队幼丨童排了长长一列,由几个蜥蜴人押着,从楼船另外一个较小的出口里缓缓走了出来。

仔细看看,数量还不少,大约有两百来个,都是十岁以下的幼丨童,其中不乏一些和新族长稚女一样,是只有两三岁的小孩子。

这些小孩子大多被大一些的孩子抱着,有些胆子大的竟没有哭出来,而是等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而那些胆小的,早已哭得满脸通红,一个个都在喊着要找自己的爹娘。

可是这个地方哪里有他们的爹娘…

风羲看着那群哭泣不停的孩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两三岁,本该是腻在父母怀里备受宠爱的年纪,却被送到了这里…

而他之前还在感叹自己的生命太过短暂,那他们呢?甚至连短暂也没有了!

他只是没有来得及体验爱情和为人父母的感觉,而他们却是连完整的童年、完整的父爱和母爱都没有了…

这到底是谁的错?!

风羲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忽然对这个世界憎恨无比,对那些异族憎恨无比。

“风羲哥哥!风都哥哥!嫣嫣姐姐!”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那群幼丨童里传出,原来却是那个抱着新族长幼.女的小三子,正向他们大声招呼着。

这孩子平时和风羲他们也算混得熟了,风羲想不到竟在这里再见到他。

“呀啊!”

就在风羲准备回应的时候,一声稚嫩的惨叫声忽然从前面传来,他抬头一看,就见到他们前面不远处,一个穿着一身红色铠甲的极其高大强壮的蜥蜴人,猛地扑向了那群幼丨童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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