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毕恭毕敬朝无渊一拜。
无渊上神是我的师父,虽说他也未教了我许多东西,况且是我非赖着他拜师的。
幼时调皮,初生牛犊不怕虎,偷偷跑到沧海大泽的边境,多亏那时无渊的出现,将我从凶兽九婴手里救出来。
那之后,天君便替我拜了这位师父。
我想无渊那时定然是不高兴。若换做我,被人强行拜了师,我也不会高兴。只是那时我只想着拜了他为师父,以后便能和他一般厉害,
哪里会管他是否愿意。
或许天家人,骨子里便有着一种孤傲与霸道。只是今时今日的我,被磨平了些许棱角。
如今再见他,我心中感触良多,也没了勇气如从前般对他的冷漠的神色嬉皮笑脸。
本想躲着南尘些,硬拽着白亭陪我去青狐林偷青竺的慧果子。谁曾想竟在半路上遇见了非墨。
他依旧是万年不变的一身灰白,漠然的神色叫人心冷。
“嗯。”
我想我们应该算是最奇怪的师徒了吧,以前他不说话,我还能在一旁叽叽喳喳滔滔不绝的讲着,如今却泛起了尴尬。
“今夜亥时,来丘庭阁。”
“师父有事?”
“事关你仙骨之事,到时便知。”
“徒儿定然准时。”
无渊说完便离开,未看我一眼。我一直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那一点灰白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怅然若失。
情之一字,与我来说终究太过奢侈。
亥时一刻,我准时到了丘庭阁。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握着一捧书卷。
“师父,徒儿来了。”
“过来坐下。”
我心中疑惑,倒也不敢违逆,便走到他对面坐下。
他一只手忽的伸过来抚上我的眉心,在探脉。
良久才缓缓放下。
“灵犀,琉碎,灭寂,配上你手中东阳草,再加以南海飞鱼之血,不出三个月,定然全部恢复。”
我有些讶异的看着他,下一秒神情复杂的向无渊道谢。
“多谢师父,徒儿谨记。”
“你自该知晓并非是我帮你。”
这话真是伤人呢,师父。可是相处了几千年,我对无渊并非不了解的。
“是,徒儿知晓。”
从他白日里眉头的丝丝皱意,我便已然知晓他有些许怒意与不耐,绝对不会在那时与我说这些。
能够叫无渊上神出手帮我,我想,我已经知晓他是谁了。
无渊是四海八荒最出色的医仙,当初他正是用了毒术杀死了那只凶猛的九婴。
若由他医治我的仙骨自是最好的选择,父尊当日也请过无渊,却被我拦下。
我知晓无渊习性,他不会帮我,帮我这个辱了他圣名的小徒儿。
我垂下眸子,掩了那纠结之色。
“师父若无事,阿隽先走了。”
“等等。”
“我未教过你什么,以后不必叫师父了。”
是未教过我什么,只丢过几本古书与我,算是对着师父之名有了交代。
“是!无渊……上神。”
脚步似有千金重,重的迈不开。
师父,你有弟子数十人,为何容不下我这一位?
天界人人称道无渊上神一颗医者之心,却不知与我来说,才是这世间最狠心之人。我算是自食了苦果。
走出丘庭阁,凉风飒飒袭来。我却恼了,方才叫我冷了心,如今却还叫我凉了人!这该死的青丘之地!
我想离开,这坏习惯还曾被小白批评过,遇事就想跑。
可小白终究未帮我改了,我也以为他会一直在的,就算我跑了,依旧可以找到我。
没有无戈,没有毕方,没有小红。独自一人,也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除了淡淡的月光照下来,便再无熟悉之感。
树影婆娑,四周偶尔传来不知名的虫子窸窸窣窣之声。我恍若未闻,依旧闲庭信步似得大步迈在枯黄的落叶上。
如今,再没了那般一个人,可以让我唤作师父,我心中忧郁的很。
我非愚钝,师父却因他那可怜的高傲,不肯授我医道。若真高傲,当初又为何没有驳了天君。
我就如此讨厌。
当真是个笑话!
抬手,施出那少的可怜的仙力,便打算御朵云过来,好叫我回狐宫去,出来这么久,白亭定然担心。
正慢吞吞爬上云朵,猛然间一个庞大的冰凉之物忽的撞向自己,我便生生被打下了云层,重重摔在了地上。
腹部生疼,我咬着牙不叫自己出声。我懊恼,果然走进了什么危险之地。
天族之血对妖物修炼实是大补,如今口中尽是淤血,绝不可叫这血味引来更多东西!
借着月色,我艰难的仰起头来,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怪物。
孟极兽,其身似豹,色白,善伏。
心中希望灭了半截,孟极乃上古存留下来的一种凶兽。攻击力虽偏弱,但对付我这半吊子神仙绰绰有余。
我冷眼看着眼前这只庞大的孟极兽,想来他埋伏已久,见我施出微弱的仙力,才狡猾的出手。
今日真要成了他腹中之物?我不甘,我堂堂帝姬怎能死于小小妖兽之口。
强忍剧痛,我勉强站起。如今仙力最多恢复一层,怎么是他的对手。我只有一条生路可走,逃。
“啊!”
我终究低估那修为千年的畜生,猛然挥出的一记爪子,便再次将我狠狠打在了树干上,叫我痛的一声惊呼。
腰像是断了似得,全身都像拆了骨头,软弱无力,抬头都艰难的不可想象。
冰凉的爪子重重按在了我的身上,孟极兽像是在看死物一般看着我,眼中有不可抑制的兴奋。
怎能不兴奋?如我这般纯正的天族之血,抵得上他再一个千年的修为。
我才这意识到我的弱小,我想,今日之后,我怕是又要再一次成为笑话了,不仅是笑话,更成了天族耻辱。
不过,没关系了,魂飞魄散之后,万事皆空。连魂魄都无法天道轮回,我再也不会疼痛,再也不会有痛苦。
小白,我来陪你好不好?
小白……
原来蝴蝶并非飞不过沧海……
只是沧海的那头……
早已没有了谁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