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妖者,既然妖名之中冠以一个“命”字,并非空穴来风,抑或是任意妄为的肆意捏造,自是有其根源来历的。
当然,大成体的命妖并非是真的杀之不死,而是杀死他的成本实在太高,又或是遥不可及。比方说:时间的冲刷,光阴的洗礼。但凡是生命,即便是圣人,亦是难以抵挡衰老的侵蚀,倒在光阴长河里的英雄豪杰,何其之多。
但是能够加快时间流动速度,乃至于将命妖活活老死的法宝神通,即便是徐福,亦是不曾耳闻。
又或者,某些天地剧毒之物,像是王爵级的神怪——孔雀龙王的腑脏内胆,便是顶顶剧毒的毒物,大可将命妖活活毒死。
然而徒呼奈何,神怪孔雀龙王早已绝种,即便是徐福真有此等珍宝,也须得珍而重之,这可是炼制长生丹的主药之一,万万是不会拿出来简简单单的作一毒物,否则那便是天大的浪费。即便是他愿意,他的金主兼后台的始皇帝,也是绝不会允许的。
正是因为命妖的这一天赋特性,对于实力同样达到王爵级顶峰的第六代大妖王,冷如月万万难以相信他会这般死去。就算是掌门师兄所言,推背老人所卜,这第六代大妖王乃是自杀。
然而聪明人万万难以相信,当年即便是‘圣人’的徐福也杀不死,而这第六代会自杀成功?恐怕他们想要杀死自己都很困难,亦或是根本完不成的壮举?
但是听到左棠霖所说的天子秘藏无主,冷如月这才确信其已死的传闻,心下道:这下可好了,第六代确认死亡,死后无嗣,命妖一族已然苗裔断绝,断断无复兴之希望。
冷如月问道:“那夜妖如何处理,大会议上可有提及?”
“哼~~”左棠霖冷哼一声,笑道:“那夜妖既无地盘供其搜刮,又无兵源可供招罗补充,今朝似乎依旧强势无匹,但实则无根之木、断源之水。等到她军饷不济,无处筹措,看她如何维持。这命妖一族最后的辉煌,恐怕也就一朝崩解。”
“况且原先她据洛阳而守,我们攻彼,主动权在我,自然我们说了算。如今她流窜野外,身无长物,了无牵挂,我们再攻之,敌暗我明,便是处于下乘,大大的不利。”他话语之中,既有对王朝落幕的惋惜可怜,亦有解恨般的畅快淋漓,始终压在嵩山剑派头上的大山,终于崩塌。
好教诸君且知:这妖怪世界的军饷粮秣,最最重要的大抵便是妖气珠了。这既是其力量之源,增长其体内妖力的重要修行物资;亦是其耗尽妖力后,必须补充所用,便如同人类的大军亦需吃饭喝水般稀松平常。
若有发问:洛夜何不遣军至天子秘藏避祸,来日再行复仇?
那便是:命妖王朝的大位传承与人类王朝无异,其社会结构、百业体系、行政分封等等,俱都是承袭学习周朝的制度,以此为基,那么在最重要的继承制上,便也是嫡长子继承制。
值得庆幸的是,妖怪和人类毕竟是不一样的,即便美姬再多、妾侍再丰,其实力愈强、血脉愈盛的流脉,其诞下子嗣的机会便愈少、数量亦愈寡。命妖一族亦是如此,一向是一脉相承的,所以并不曾出现像是人类王朝那样为了争夺大位而引发争端之情状。
然而,这既是幸运,但亦是不幸。九州各地许多的妖诸侯便是因为无嗣裔继承大统而封国瓦解,由洛阳重新收回并分封功臣,如今这悲惨的遭遇似乎也轮到命妖一族自己了。
同样的,虽然天子秘藏无主,但是洛夜恰恰无法让其承认自己的气息,控制秘藏的开放,让大军躲入其中。因为创造天子秘藏的第一代妖天子,便是亲自设立了机关程序,天子秘藏只会承认雄性的妖天子直系后裔,而洛夜恰恰是雌性。
“那妖天子秘藏怎么办?”冷如月发问,“就这么搁在那里吗?”
左棠霖答道:“虽然无主的妖天子秘藏只允许雄性命妖进入,但是那些精通阵法的各派长老大师,已经推算出了。因为其无主,因此所有的对外抵抗防卫全都停止运转,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以阵法奥义破解天子秘藏向外吸纳妖气的渠道,徐徐图之,耗****的妖气储备,便可将之破解。”
冷如月苦着脸问道:“这得多久啊?”
非是她心急如焚,而是但凡了解这天子秘藏一丝一毫的人物,俱都会对其中藏匿的财富垂涎三尺。
相传,里面还隐藏着第一代妖天子死前留下的传承。每一代的继承人进入其中,除却留下自己的气息让天子秘藏认主以外,便是得到这份传承。那可是堪比圣人的强大存在留给子孙后代的传承,岂能差了?
听得冷如月的抱怨,左棠霖摇了摇头,说道:“这我亦是不知,我对阵法这种复杂的东西,也是不太了解的。”
“算了,把灯熄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峻极峰呢。”冷如月大感无趣,加之身心疲惫,翻转身子,说完便是欲阖目而睡。
左棠霖却是推了推她的后背,言道:“师妹,你先别睡,有些事我需与你说一说。”
“还有什么事?”冷如月奇怪地问道,“洛阳的事?”
“不是。而是洛宸这孩子,我总觉得他来得蹊跷。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让雾绡这孩子误打误撞碰上了呢?”
冷如月歪着脑袋,轻笑道:“许是他们俩儿有缘?”
“你别说俏皮话,”左棠霖严肃且认真:“洛者,天下腹心,九州藩篱,洛阳也;宸者,北辰所居,星天之枢,帝王大位也,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二者合一,洛宸者,意即洛阳的帝皇大位,指的是什么,师妹难道还不知?”
左棠霖短短一席话,可大可小,恍若晴天霹雳当头而下,吓得冷如月浑身一激灵,直接坐起。洛阳的帝皇大位?可不指的就是妖天子之昭昭权柄?
然而很快,她又摇了摇头,很是为自己的失态而惭愧,重新睡倒,笑道:“人家母亲给自己的孩子取个好名字,也是情理之中。而且洛宸这孩子,总是个人类,你还瞎担心个什么?”
左棠霖无语失笑,也是,母亲给自己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总归是人家的事儿。便是取个阿猫阿狗的歪名养活,他还要较这个真吗?为自己的瞎操心笑了笑,左棠霖也是躺倒而睡。他总归是个武痴的料子,让他思考这些复杂的东西,也着实难为了。
不过,他心里总是有些疙瘩,若是洛宸的母亲真的是为妖怪奔走效力的人类叛徒,她给自己的孩儿取这样一个名字,岂不是开罪了妖怪?那些个视洛阳为圣地的妖怪,岂是好相与的?能让你为自己的孩儿取这样一个名字?
然而,无论心中推想的真相多么的据事可信,“洛宸是人类”这条确认无误的“真理”,击倒了一切对洛宸的不利言论。
况且嵩山剑派也实在是太需要当年如鼻祖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好带领他们开创新的大好局面,重新夺回人类修行者失去千百年的九州霸权,其是万万难以拒绝洛宸这样的五感通灵体质的。
左棠霖与冷如月随即便是沉沉睡去,再不肯多说一句。
天下人,自欺欺人的可怜、可悲、可叹、可哀、可爱、可喜、可贺,俱都在这不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