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杰终于了解到了当年她不辞而别的真相,原来是他的母亲给她送了一封请柬。他怒气冲冲地回去找母亲,却在楼下遇见了欧思思。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欧思思的脸这些年保养得极好,根本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
“我要去找妈。”杨杰不理会她的问话,径自往前走去。
“你去见那个女人了对不对?”欧思思冷笑,“早就有人把你的行踪告诉我了。”
“你监视我?”杨杰猛然回头,眼里的冷厉让欧思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声音也小了。
“不是监视,我只是……只是……”
“你派人跟踪我不是一回两回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的那些事情我先不计较了,你让开,我要上去问妈一个问题。”
“关于当年那封请柬的事对不对?”欧思思见隐瞒不住,索性就摊开来说,“那封请柬虽然是她派人去送的,但主意是我出的,你要怪的话就怪我好了。”
“你——”杨杰怒不可遏地看着她,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怒然离去。
其实,当年杨杰和许相筠的事欧思思的确是知道的,那个主意也是她出的。她知道这很对不起许相筠,但又能怎么办呢?作为一个女人,谁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未来的丈夫心里爱着的是另一个女人,和她纠缠不清?
所以,她只能这样做。
这十几年来,杨杰都不知道许相筠当年离去的真相,许相筠是他心头的一块伤疤,但对欧思思他也觉得很愧疚。虽然这件婚事是父母的命令,但欧思思对他也确实很好,他虽然不爱他,却也尽力去对她好,所以尽管疑心很重的她时常会在他外出的时候派人跟踪,他也没有怪她。
但如今,知道了这件事后的杨杰对欧思思连最初的那点愧疚都没了,有的只是厌恶。
这些年来,许相筠都没有结婚,一个人抚养许诺长大,十分辛苦。杨杰知道后,要给她许多钱,但她一分都不接受。他现在有他的家庭,有他的孩子,她是不应该再出现的了。
母亲的丧事办完之后,许相筠带着许诺回到了他们居住的那座城市。许相筠在那里的纺织厂做女工,和许诺两人居住在厂里分的一间小房子里。纺织厂的工作是三班倒,早班、中班、夜班,时间长,工作量又大,非常辛苦,但至少有一处栖身之地,能吃饱穿暖,她就满足了。然而这次回去以后,情况却发生了变化。许相筠请了十多天的假,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原先的岗位上已经有人顶替了她,厂里的领导表示了无奈,但她还是难逃下岗的命运。
不在厂里工作,就不能继续住厂里的房子。房管处的人责令她限期搬出去,万般无奈之下,许相筠只能求助于杨杰。
就这样,她带着许诺再次回到了郢市。
对杨杰,她心中虽然对他有着旧情,但也十分清楚彼此如今的身份,跟他只是保持着普通朋友的距离,毫无越矩的行为。但欧思思却不这样认为,她跟杨杰吵,跟他闹,让他把许相筠赶走,离开这个城市。她的吵闹对他毫无作用,反而让他对她越加反感。
那一天,是几人都不能忘记的一个日子。
许诺原先的学校并不在郢市,如今搬到了这里,就要办转学手续。按照规定来说,按照许诺的成绩是完全可以上郢市最好的小学的,然而去报名的时候,校方却要求交一万块钱的择校费,许相筠哪里有那么多钱?许相筠并不是遇到一些困难就会想着求助于人的那种性格,可是如今涉及到孩子的问题,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给杨杰打了电话。
没过多久,杨杰拿着几万块钱来了,让她给许诺交学费,剩下的钱让她留着,毕竟生活中处处都有用钱的地方。许相筠只要给孩子交学费的一万,剩下的无论如何都不肯要,杨杰没办法,只好把剩下的钱拿走了。
杨杰走后,许相筠在屋里把那一沓钱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好,打算明天就交给学校。没想到这时,却听到门口传来了许多人气势汹汹的叫声。
“许相筠你这个贱货呢?滚出来!”
啪的一声脆响,是花盆被砸碎的声音。那些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手持棍棒闯进了屋子,将所能看到的一切都砸成了碎片,他们对许相筠拳打脚踢,甚至还想对只有十几岁的许诺动手。
许相筠的脸,就是那时为了保护许诺而摔倒,被地上的碎瓷片划破的。她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将面目掩盖了。那些人也终于害怕了,纷纷扔下凶器就跑,只留下还不怎么懂事的许诺抱着倒地流血的母亲失声痛苦。
许相筠被邻居及时送到医院,并没有生命危险,但脸上的疤痕是无论如何也去不掉了。得知了这件事后,杨杰愤怒异常,差点对那些人的幕后主使者欧思思动起手来,最终还是忍住了。后来,他跟欧思思离了婚,同她彻底撇清了关系。
从医院康复出院后,许相筠就一直不愿再见他。他理解她,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可是他根本不在意她脸上的伤痕。当年他和她因为父母的阻力而活生生被拆散,在这十几年间,他的父母相继过世,这个时候的他也并非十几年前的那个年轻人了,现在,他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他一定要娶许相筠过门,不管她的面容变成什么样,他都一样爱她。
非她不娶,当年的那个诺言,他如今终于可以践行。
“相筠,嫁给我吧。”
当他终于见到她,对她说出了那句在心里隐藏了整整十几年的话,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无比意外的回答。
她摇摇头,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疤痕,温和却又悲伤地笑着,说:“阿杰,有些事,错过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是那么瘦,走路的背影让他看了都心酸。第一次,他忽然意识到,他和她之间隔了那么多年的光阴,那些已经失去的感情和爱恋,已经掩埋在了时间的长河中,再也无法还原成原来的面貌。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他和她的爱,已经跟心一起老去、死亡……
最终,渐渐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