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当空,七月天的艳阳晒得叶城的人们一阵燥热难耐,都纷纷躲在树荫下乘凉。
摇着扇,一个胖子则正在解着衣服上的扣子,他打算把衣服褪去,直接裸露个上半身出来,好让一身的肥肉与迎面吹来的凉风更为亲近些。
宽阔的街道上少有行人,小贩们也不住的打着哈欠,几个老头还在树下摆了个棋局,一圈闲散的人围着,看两个老头对弈,只见手执黑棋的老头此刻已把棋盘中的白棋团团围住,执白棋的老头则是一头的细密汗珠,看他专注的盯着棋盘的模样,也不知这滚落的汗珠是天气太热了而流出来的,还是因为心神太过紧张所致。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捡了处背阴处席地而卧,只见他悠闲的把一只脚搭在露出地面的粗大树根上摇晃着,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大半的脸庞,看不出少年的模样,只是从破烂的衣袖内伸出的那双手异常的白净,怎么看都不像其他的乞丐那样永远是一副脏兮兮,污垢油腻满身的哄臭味。
少年虽然穿得破烂,一身衣服却是洗得极为干净,全身上下连半个污点都看不到,此刻他正躺在一条长长的麻袋上,半眯着眼在树底下纳凉。
此时,一个袒露着一身肥肉,满脸络腮胡须的胖子手里提着一张躺椅,大摇大摆的从临近的一处院落走出。
他早就相中了的少年所在的阴凉处,大步走去,只见他重重的将手中的躺椅扔在少年的身侧尺许处,“当”的一声大响,把少年惊得坐起。
正待他想看看是谁这么缺德,影响他乘凉的时候,胖子已经走至身前,少年认识此人,眼前的胖子不正是前面街口猪肉铺的徐屠夫吗?
此人历来欺善,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打算收起地上的麻袋避开这徐屠夫时,他却先迈开一脚狠力的踢在少年刚起身的屁股上,不曾防备下少年被一脚重重的踢扑在身前的地上,他只是趴在地上转头怒目回瞪了徐屠夫一眼便自己爬起身来。
见眼前的少年吃瘪的样子,徐胖子张开大嘴“哈哈哈”的嗤笑道:“他娘的,老子家门前的大树,岂是让你这小乞丐乘凉的,还不快给老子滚,滚得慢了,当心老子打断你的狗腿”言罢,也不理周围路人看来的鄙夷目光,径直往躺椅上一瘫,哼着小曲得意的扇着团扇,仿佛刚才之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屁股,随手用一根麻布条将披散的头发束在脑后,这时才露出少年的脸庞,只见一张消瘦白皙的脸上线条菱角分明,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双凌厉的眼眸,中挺的鼻梁下一张厚薄适中的唇,英气初现的少年只是看上去实在是羸弱了些,那皮包骨头的瘦弱身材仿佛风大一点就能将其刮跑一般。
缓缓的站起了身子,他慢慢的走至徐屠夫的躺椅身侧,弯身将地上的麻袋捡起,凌厉透亮的眼神狠狠的盯了徐屠夫一眼后,就转身往城外东头的一处破庙走去。
在被少年的那犀利眼神盯住的刹那,徐屠夫竟然有了片刻的心悸与慌神,那凌厉霸道的目光,充满了凶戾,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吞噬掉,如此狠戾的眼光怎么会从这么一个少年的眼中发出,原本还想在辱骂两句的徐屠夫也被那眼神一震,到了脖子眼的话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待得少年拿着麻袋走远了嘴里才不屑的骂道:“哼,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乞丐,老子还不是想踢就踢,怕你个鸟啊?”话是如是说,但声音却明显的没了之前的那般嚣张和霸道。
他叫苏一,今年十四岁了,三年前流落到叶城便在城外东头的一处破庙落了脚,苏一原本是几千里外的下南郡人氏。
自幼爹爹被征了兵役战死沙场,母亲也在其七岁时一病不起,没几日便撒手人寰。
小小的苏一孤苦无依,在好心的邻舍帮其将他娘埋了以后,他流落了数日,被一个老乞丐所收留,至此随着老乞丐一路乞讨,慢慢的就到了平阳郡地界上。
可惜好景不长,老乞丐因常年的风霜雨雪,染了一身的寒疾,三年前也病死途中,伤心之余白山将老乞丐就地埋在了一座荒丘,独自一人又辗转到平阳郡地界的叶城,在叶城外的东头一处坡地上发现了一处无人居住的破庙,就在那破庙落了脚。
自幼流浪的苏一,早已尝遍了世间的冷暖,所以,在刚才被徐胖子莫名的踢了一脚,也只是瞪了他一眼而已,就径自走开。
像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一月里也不知道要遇到几桩,只是深知自己实在是有些弱小,招惹不起这些人,所以,他只能忍气吞声,可是心下,他却暗暗的发誓,自己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他要让这普天之下,再无人敢随意的欺辱于他,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终有一天他会还回去的,他心下暗下狠誓道。
这世道就是这样,若是你是一个比大多数人都强大的人,那么别人只会仰视你,讨好你,因为他也怕你欺辱于他,而相反的,若是你是一个弱者,就连路边的野狗也会咬你一口,因为就算是畜生也知道,这柿子还是软的好捏。
长年的流落生活铸就了苏一坚韧的脾性,他之所以白日里会躺在叶城里的一颗树荫下乘凉是因为在三年前,他在那颗大树对面发现了一间武馆,平山武馆。
原本打算直接躺倒日落西山后,直接就等武馆里的馆主张平山教习弟子武技时,他好爬上树去偷师学艺,只是被那徐屠夫一闹,他却不好再在树下待到天黑,只得先回到自己落脚的破庙里,晚上再见机行事。
十岁之后,苏一便再没乞讨过,在跟老乞丐流落的几年间,他早已练就了一身生存技能,在野外,有着众多的山兔野鸡,河里也有着诸多的肥美游鱼,靠着一些捕猎技巧,平日里在河里抓些鱼,山上砍几捆柴,通通都可以卖到叶城里换几个小钱勉强度日。
叶城是平阳郡辖内最荒僻的一座小城,除了一条通往平阳郡其它城的主路外,其两面就是绵延的连云山脉,后面还有一处巨大的黑水沼泽,所以,除了少量的外来客商到叶城收购些采药人从深山内挖来的一些药材外,基本就没有什么物产了,偶尔会有猎户出城进到山脉中打得几头凶兽,卖些皮毛也能赚几个钱,但叶城还是有数千户人家。
苏一选择在这叶城落脚,主要就是两个原因,一是叶城外的野河里,有着无数的肥美鱼儿,两边的连云山脉也有无数的山鸡野兔,他完全可以在此靠捕鱼和猎捕些野物生存下去。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他发现了叶城里有一间武馆,平山武馆。
每日里,武馆的馆主张平山都会在天黑后于庭院内教习弟子武技,苏一只要爬上他之前乘凉的那颗大树上,就可以把张平山教习弟子们的武技全数看在眼中,他已在这颗树上偷学了三年的拳法了。
叶城外东头山坡处的破庙内,苏一正盘腰扎马,双手握拳。
只见他一拳拳朝一个用粗布绑了枯草的木桩上打去,边打嘴里还不忘喝骂道:“我打死你个肥猪,让你踢老子,我踹,看我不踹死你”嘴里骂咧着,脚上又是几脚踢去,原来是苏一将这木桩当作了欺负他的徐屠夫,权当这打在木桩上的拳头是打在那徐屠夫的身上去了。
只是从他那瘦弱的身子骨上打出的拳头,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过于的绵软了,丝毫没有他偷学来的这套拳法应有的刚猛劲力,再看他踢出去的几脚,虽然是照着张平山踢出去的腿法那样一脚横扫出去,可本该风生虎啸势大力沉的一脚,踢在木桩上,就连声响都沉闷之极,只是发出微弱的“噗”声,这就算是踢在了木桩上了。
苏一看着眼前的木桩,忍不住的咒骂道:“什么狗屁的奔雷拳,老子练了也快三年了,怎么半点威力都没有,打来打去还是那么软绵绵的,奔的什么狗屁的雷啊这是,我看该叫棉花拳,枕头拳才对……”
“咦~,不对,怎么看那张平山打起来,那是风声呼啸的,光看就很有气势嘛,难道是我练岔了?不可能啊?我是照着他们的动作打的啊,这顺序招式都没错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行,今天晚上我得再去看看去。”
其实自打苏一第一次爬上那颗大树,开始偷学奔雷拳那天起,他就极为的认真刻苦,每每是晨日初升就开始打起拳法来,每日都要练到午时方肯罢休,虽然练了三年的拳法,但他始终不得要领。
他哪里知道,这奔雷拳是要配合一套内功心法一起习练的,其中每一拳每一式都要配合相应的吐纳气息的方法以引导体内劲力的流动,岂是他远远的看就能习练得会的。
待天色黑下来,苏一顺着叶城东边城墙外墙的角落处一处杂草丛生的狗洞又偷偷的爬进了叶城内,叶城由于其偏远的地理环境,历来都不是什么兵家的争夺之地,周围又无匪盗,所以,几百年未曾修缮过的城墙早已有些破败,只是城门处每日里还有几队兵士收些进城费。
这处狗洞还是苏一一次在追打一只偷食了他鱼干的野猫时无意间发现的,以他那瘦弱的身体,轻松的就能从狗洞钻过去,这样,他每次进叶城都可以省几个铜子的入城费,反正出城是不要钱的。
虽说人口稀少,但夜幕下的叶城却也是一片灯火通明,酒坊内刺耳的划拳声不绝于耳,最为热闹的当属城内的翠烟楼了,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正捏住手绢在楼台上招揽着过往的行商客人,一股庸俗的粉脂香味隔着两丈远就能闻到,硕大的雪白胸脯晃动间勾得一个个喝得红头粉脸的年轻公子直把银钱往窑姐们腰间上的钱袋子塞去。
绕过翠烟楼,再过了两条街,苏一就轻车熟路的又到了平山武馆的后院外的那颗大树脚,苏一双手抱住树干,“蹭蹭蹭”的几下就熟练的爬了上去,他照旧爬向伸向平山武馆院落一头的一处枝叶茂密的粗枝上趴好,周围的树叶巧妙的把他的身形隐蔽起来,别说此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即便是青天白日里,若不仔细看,也不易察觉树梢上还趴着个人呢。
平山武馆宽大的院落内,几处插在壁墙上的火把把院落照得通亮,院落两边摆放着的两个兵器架上放满了兵器,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锤,都摆放于上。
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熊腰的壮汉,正打着奔雷拳,此人正是平山武馆的馆主张平山。
随着其每一下拳头的击出,远远的就能听到拳头带起的风声“呼呼”响起,壮汉腿往地上一扫,几片落叶也被腿风带起,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又轻轻的落在地上,边上十来个少年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师傅为他们演练奔雷拳法,这些少年,有胖有瘦,最大的看上去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年纪,最小的那个胖墩看样子怕是才有十来岁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