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成器回到屋里，孙老头已经收拾好了桌子，听见成器弄出的动静，抬头冲他和善地笑着.
“没抓到么?“
“我...把它放了...“
“不喜欢吃鸡肉么.“
成器张了张嘴，脸色有些难看，孙老头走近成器，拍了拍他的脑袋，“还在想早上的事?“成器低下眼睛，但还是点了点头.孙老头走回餐桌，替成器把椅子垫高一些，然后摸着自己有些胡渣的下巴对
成器说:“命，是个残酷的东西.不是你的，那就不是你的.“孙老头看着脸色比刚刚更白，额头已经有汗珠的成器，叹了口气.“别想了，年轻人，总是倔，但是人还是得先活着....“
“孙老爹，我.....好不甘心.“
“可是....没有用啊.林啸，是个天生就不平凡的人，我们，做不到的.“
“.......“
“凡人，就是凡人.安安分分，也能活一辈子.做不到的事情，想来，也是自寻烦恼....“
成器背着一个包袱走向黑云城的中心段，孙老头包了一些东西，让成器去换些钱，家里多了一个人，开销，也就要大一些，要更细致的打算才可以.....
成器走过一条街，在旁边另一条阳光照不进去的街道，听见一些骚动.成器偷偷踱步过去，看见一队侏儒士兵身前站着八个孩子，每个孩子的年纪比自己都还要更小一些.侏儒们面对着一群人.那
些人衣着都有些破旧，有男有女，甚至有的男女相互搀扶，似乎，是夫妇，可是表情有些僵硬或扭曲，似乎，极力在压制着什么情绪.
“你们好好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们的小孩，如果没有的话，就送他们去煤矿上了，毕竟孤儿，也要自力更生啊，哈哈哈.“一个稍微高大一些的侏儒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着，一边说，还一边用那双小眼
死死盯着身前的人们，仿佛在暗示什么.“当然了，如果，有你们自己家的小孩.......你们，当然可以领回去.“侏儒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而且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威胁!
一个女人动了动身子，却被身旁的男人抱住，侏儒走了过去，难看地扬起嘴角，眼睛微微眯起来，盯着那个女人.女人看向队伍里一个就站在自己身前的孩子，侏儒似乎是有意，走到那个女人的跟前，
隔断了女人看向孩子的视线.女人看着目露凶光的侏儒，终于，收回视线，趴在男人怀里哭起来.....
成器急忙轻手轻脚地逃开，心里，却开始翻腾起巨浪.那个女人的反应，根本就不是在看一个漠不关己的孤儿.黑云山矿里的不是孤儿，是城里人的孩子!
成器低着头，脑子里，全是几天前，还和自己在一个矿洞里朝夕相处的一个个鲜活面孔!越想越觉得恐怖，越想越觉得脑袋似乎要炸开.成器狠狠甩了甩脑袋，急忙向交易所走去.......
黑云城的交易所负责所有的经济运转，他们为你开户存钱，也为你倒卖东西.不过这两项服务，默认是不对人类开放的，真正有钱，需要存的，只有侏儒而已.人类，哪怕是孙老头那样，无法被侏儒替
代的人类，也不会有.但是交易所也为人类提供两项服务，借贷，条件是还款的能力，所以人类无论如何，需要工作.另一项，就是典当，但是这里的典当不同，它不仅仅收物件.....
成器站在典当的队伍里，另一边就是借贷的，借贷的队伍人很多，有的是接，有的是还，一个侏儒坐在柜台里，靠在兽皮椅上，看着眼前一只瘪着的布袋，用两根手指，像夹一个很脏的东西一样，把布袋
夹起来，伸直手臂，晃了晃，伸直没有打开看过，就扬手丢进伸手的木箱里.“数目不够，今天你就逾期了，你要多还一年.“说完，便像赶苍蝇一样，挥手示意下一个.
“等等，侏儒先生.....能不能宽限一点时间.“跪在柜台前头发纠结在一起乱蓬蓬的，身材魁梧的男人，满脸堆笑地试图争取一下.侏儒有些不耐烦，“下一个!“男人突然站起来，一拳砸在柜台上!“你
们的还款本来就比我的工钱多，我所有的工钱都给了你们，现在还要多还一年?!有没有道理讲!“
男人刚刚说完最后一个字，身体便被两个士兵按到了地上，柜台里那个，本来男人跪着也只能平视他的侏儒，现在，却可以俯视他....
“我这么和你说吧.“侏儒漫不经心地看着地上的男人，可是脸上狰狞地笑容，却在告诉所有人，他的快意.“你们这些人类，有什么道理值得我来讲么?“侏儒笑容更浓，从椅子上站起起来，慢条斯理地
走到男人跟前，然后一只脚踩在脸上的脸上!
“啊!!!“吃痛地叫声后面，是那个侏儒两眼放出光彩的笑容.“你们有了困难，来借钱，我们就借给你们了，你们还不起，就用劳工还，用你们的命还!很公道啊，这不是道理么!“最后一句，侏儒踩得更加
用力，血，从男人的鼻子里流出来，侏儒嫌恶地抽回脚，掏出绸质的手帕把沾在脚上的血擦干净，然后将手帕丢到男人的脸上，让士兵把他带走了.......
成器看了一眼柜台后面大幅的款项和月供数，不由有些气愤，没有一个是他们工作能还得起的!然后成器想到一个让他后背冒汗的念头...如果说，给我们工钱，根本不是因为工作了应该有酬劳，而
是特意为了让他们符合条件来借贷，然后每月的工钱被回收，再用逾期天经地义地延长还款时间，之后再工作，再还，再逾期!可是为什么统治了这座城市的侏儒要费这种周章...
紧接着，成器想起了和林啸的争吵.....反叛，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地增加还款时间，工作......成器突然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他第一次感受到，这座城市的阴暗.....侏儒做这
些，不是无心，他们想让我们的脑子里出现，为他们工作，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被他们宰割，是天经地义的........他们....在驯化我们!
豆子大小的汗珠，从额头滴进成器的眼睛里，酸涩的，让他想哭，但是成器忍了下来，不能让这些侏儒看见自己有一丝软弱，让他们得意的事情，成器死都不愿意做!工钱是被算计的，只要生病，意外.
就终生卖给了侏儒，那些孤儿!他们是被侏儒从父母手中抢走的!父母不敢认，他们就成了真的孤儿，侏儒想怎么样都可以!小孩子是最容易被影响的!等他们长大，也许不需要做这些事情，他们就认为
服从侏儒，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个时候，就是这里的人们真正被驯化的时候!所以，刚刚的那个侏儒才敢那么说话，因为我们没有办法，无力反抗，最后只能屈服，只要给一丝活路，就不愿意死，人类，
就会屈服!所以他们把人类生活的区域等级化，孙老爹是他们可以利用的人，所有享受了一些基本的待遇!其他人只能挣扎!成器记起来，在来的路上，看见过三次，侏儒士兵牵着人类的年轻女人.那些
女人一脸谄媚，仍由侏儒在街上对面肆意妄为!所以，这一切，都是在让这里的人，接受这种观念，让侏儒真正统治这个地方!
“呼...“成器悄悄吐出一口气，脑袋晕眩着，差点就要跌坐在地上.林啸......
成器感觉像是置身在一片黑暗中，如果未来，是那样的统治，真的，可以活下去么，成器仿佛看见了一片黑云，缓缓笼罩向这座城市里的人们.....
正前方一阵调笑声，唤醒了成器，成器看去，触目的，是典当柜台里，侏儒伸出一只丑陋的手掌，而下一刻，十六七岁的秀美少女，脸庞无暇，不施粉黛都精致可人的少女，屈辱却温顺地讲自己得下巴，
放在了那只手掌上!侏儒带着某种欲望的表情，让本就丑陋的脸孔，显得更加不堪，用指甲长而发黄的恶心手指，侏儒肆意抚摸着少女的脸颊....
侏儒玩弄了一会，便用另一只手抓起一把铜板，甚至，都没有看有多少，便对着少女的母亲丢了过去.侏儒还在欣赏那名少女，她的母亲，却已经趴在地上拣着铜板，成器知道，这个母亲，刚刚把自己
的女儿典当了......
成器走上前，侏儒却没有注意他，只顾抚摸少女的脖颈....
“咳!“
“嗯?“侏儒终于扭过头看向成器，成器把包袱递给侏儒，侏儒随意地拎起来解开.看见孙老头细心雕琢的木雕，成器的眼睛顿时被牢牢吸引，那是一只振翅飞翔姿态的雄鹰，气吞天下!侏儒磕了磕牙齿.
随后将木雕丢进了身后的箱子里，雄鹰的翅膀，断了!
侏儒抓起一小把铜板，扔在了身前的地板上.
成器双手捏拳，脸涨得通红，咬着牙齿看着面前这个再次将视线移到少女身上的侏儒，开口喊道:“你弄坏了我的木雕!“
“嗯?“侏儒漫不经心地瞥过脸.
“你弄坏了我的木雕.“成器重复了一遍.
“那你要不要当?“侏儒不耐烦地从鼻子里应了一句.
“你把铜板捡起来，重新递到我的手上!“成器往前踏了一步，踩到了一个铜板，以前，一定会捡起来，不过这次，成器将铜板踢向柜台，铜板正好，打到柜台上，发出一声清楚的“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