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笙一行下了彩云山,来到云来镇茶庄。
掌柜见到为首的几人,慌忙上前行礼:“小的见过诸位大人!”
黑森微微“嗯”了声,吩咐道:“你速去将庄里的厢房打扫出来,今日有贵客临门。”
掌柜诺诺连声,引着众人前往后院,随即便低眉顺眼退下。
众人聚在院子里,大半都热络地围着吴欣祎和秦罗敷献殷切,前者无所适从,后者欣然接受,左右逢源。
黑森抬首望了眼天色,自语道:“今日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再带她俩回州府吧!”
……
千石峰上,先前下山的小道士陪着枫清观掌教和五位长老急匆匆地返回。
苍髯皓首的掌教身着紫色道袍,疾走如飞,抓着守候在五彩石前的小道士,急切问道:“那位姑娘在哪?”
后者哭丧着脸,瘪嘴道:“已经被一伙人带走了!”
“什么!”掌教大怒,不觉间手上用力过大,令得小道士痛呼一声。
一位长老见状说道:“掌教师兄息怒,且让他把话说清楚!”
掌教闻言怒火稍息,放开了小道士,后者顿时哭啼着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掌教听到后面竟然还有一位异象更胜的女子,登时气得怒发冲冠,咬着后槽牙道:“赵家,焉敢如此欺我枫清观!”
话罢,他转身便要下山前往州府去找赵家理论。
几名长老急忙上前拉住他劝道:“赵家势大,师兄切莫冲动啊!”
掌教身子骤然一顿,慢慢失去了所有力气,良久才悲愤道:“可惜了啊,我枫清观竟然与如此机缘失之交臂!”
胡楠自责不已,若不是自己提前回观,那两个女子花落谁家还真的为未可知。
……
自从飞鹰司在江湖上发布了一则“悬赏北泉山庄堂主级以上人物的行踪”的消息后,北泉山庄的日子变得极为艰难,任何弟子胆敢冒头,都会落得个被抓住严刑拷打的下场。
无数江湖人士出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没怨仇的则打算浑水摸鱼,毕竟一个堂主的行踪可是价值百两黄金,足以令无数人眼红。一时间青苍两州风声鹤唳,北泉山庄的各地分舵弟子藏身之处的消息只要稍有走漏,便会迎来一大拨眼红的江湖客。仅仅两天,山庄在外的弟子就陆续被打杀了数百名,更接连有三名堂主被活捉后交给了飞鹰司。
然而,飞鹰司审问过这三名堂主后,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山庄本部的行动。
如此又过了几天,许多江湖人士眼见再难获得赏金,便不再参与。当然,也有少数人不信邪,把目光盯向了北泉山庄本部,他们三五成群上山查探,却只能搜刮到一些不值钱的物件,尽皆无功而返!仿佛本部的人就此人间蒸发,全无踪迹。
……
青州海岸,有一个名为田家庄的小渔村,庄里住着十几户人家。
田小花出生于一个清苦的家庭,左脸生来就有一块红色的胎记,打小就没有小伙伴愿意与她玩耍。在她五岁那年,父母出海打鱼遭遇了一场暴风雨,再也没有回来。自此,她便与奶奶相依为命,靠着帮村里人缝补衣裳、编织草鞋维持生计。
一晃过了二十年,奶奶也在几年前去世,剩下她一人孤苦伶仃,没少受庄里人的白眼。前段日子,媒婆上门给她说了门外村的亲事,男方是个瞎子,家里虽有几亩地,但因为脾气不好,也没其他好姑娘愿意嫁给他,所以媒婆才找上了她。
田小花走在去往男方家的路上,准备亲自去看看那瞎子,如果对方也还过得去,她也就打算嫁了。这样,她也能少受一些白眼和欺负。
途径一条小河,她发现河滩上趴着一个下半身泡在水里的男子。
她犹豫了一下,小跑过去,这才看见男子的背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她壮着胆,蹲身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即发现此人还未断气。
田小花从小在海边长大,知道溺水的人应该先将肚子里的吐出来。她把男子拖上岸,一阵忙活后,他终于将水吐出,气色也好了许多。
田小花此时才发觉这个男子其实长得颇为俊朗,他三十五六的年纪,面容白皙,五官丰润,脸上线条分明,透着一股贵气,显然是常年养尊处优。
这个男子赫然是半个月前从皇宫消失的姬铭光,他一路东躲西藏,专行人烟稀少之地,却倒霉地在附近遭遇了一伙马匪,背上也被砍了一刀,幸亏他见机快,扔出身上的所有银票,在马匪们哄抢之时,拖着重伤之身趁机逃走。
他跑了一段,直觉又冷又饿,在过河时,一个不小心倒在了河里,被灌了好几口水,凭着强大的求生欲,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河岸爬去,然后便成了田小花看见的那副模样。
田小花生性善良,知道他后背的伤口若是不赶紧治疗,怕是活不过两日。她一手架起姬铭光的手臂,一手顺着他的后腰将他扶起,步履蹒跚地往回走去。
归家途中,姬铭光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田小花身上,她闻着他的男性气息,小脸通红,心里怦怦乱跳,不时偷瞄一眼他俊朗的面庞,陷入了美好的憧憬。
……
翌日,天光方亮。
许笙等人用过早膳,再次聚集在后院。
黑森抱拳一礼,郑重说道:“老朽在此代表华渊王,诚挚邀请吴娘子与秦夫人前往州府作客!”
吴欣祎和秦罗敷相视一眼,美目明亮,惊喜万分,双双裣衽一礼,娇声道:“多谢黑总管相邀,妾身荣幸之至!”
黑森笑着还礼,对其他人歉意道:“诸位,实属抱歉,鉴于你我各为其主,老朽也无法做主邀请你们前往州府游览!”
苏戚轩面色一黯,佯装大度回道:“黑总管不必如此,我等岂是不知轻重之人。再者,我等此次出游已经很久了,也是时候启程回去履职了!”
黑森知道他是好面子,也不点破,说道:“既如此,老朽也不便挽留,以后诸位若是有时间到赵州游玩,老朽定当做东,好好与诸位把酒言欢!”
苏戚轩等人常年混迹官场,对此并不会当真,纷纷附和着“到时候来了一定要叨扰他”之类的话语,在外人看来,气氛倒是融洽。
云来镇外,两女与众人依依惜别,正当众人要分别之时,茶庄的一名小厮气喘吁吁地叫住岳卓,双手奉上一张纸条,并说道:“龙头,这是适才苍州方面传来的消息。”
许笙目光一动,知道这应该是关于北泉山庄的消息。岳卓接过纸条,细细看了一遍,面色有些难看。
许笙皱眉问道:“岳姑爷,怎么回事?”
岳卓看他一眼,惭愧道:“没想到北泉山庄藏得这么紧,我的人竟然找不到他们!”
许笙面色沉凝,长叹一声,莫非自己真的没有机会报得大仇?
吴欣祎莲步轻移上前,迟疑道:“岳先生,不知可否让妾身瞧瞧?”
岳卓惊讶地看她一眼,将纸条递过去,说道:“自无不可。”
吴欣祎认真看了一遍,娥眉轻蹙,沉吟道:“许公子,妾身以为北泉山庄的人或许并没逃走,他们可能还藏在山庄的某个地方!”
众人惊异地看着她,许笙惊喜问道:“吴姐儿可是有什么凭据?”
吴欣祎被如此多目光看着,俏脸顿染红霞,她细声说道:“不知诸位可还记得那几个在地里除雪的农夫?”
见许笙等人点头,她继续说道:“其实当时我们跟着足印追下山时,妾身就隐隐觉得不对,现在想来,妾身才觉察出哪里不对。山下那么大一片地,为何他们偏偏在我们下山之处等着?而且,他们下地除雪,脚上竟然穿的是不御寒的布靴,这显然说不通!”
“再之后,我们沿着那人指的路向南而行,又在三岔口的茶棚中遇到了一伙声称看见过一拨两三百人的江湖客,好巧不巧的是,这帮江湖客竟然身骑宝马,还分作了三路逃亡。这分明是告诉我们不可能追得上对方!”
“我们且不说茶棚客人的话是否可信,诸位不觉得他们的组合有点奇怪吗?一个位于三岔口的茶棚,按说客源应当不少,但为何除了老板外,他们全是青年?”
“请诸位换念一想,如果我们处于北泉山庄那种紧急的情况下,需要安排人手提前去布置好一切,用以迷惑敌人,那我们会否派遣行动迟缓的老人?”
经过吴欣祎的层层剖析,当日随同许笙一起前往北泉山庄的人顿时犹如醍醐灌顶,他们脱口而出道:“我们中计了!”
岳卓吃惊地看向宋宜均,后者尬笑一声,说道:“岳老弟看我做甚?当时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也没曾想他们居然真的没有逃走!”
许笙看着吴欣祎,十分钦佩她的才智,感激地躬身拜道:“多谢吴姐儿为我指点迷津,小子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吴欣祎慌忙扶起她,赧然道:“许公子言重了,妾身如何受得你这一拜!”
许笙真切道:“自然是受得,若不是听了吴姐儿的一席话,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才能报仇!”
吴欣祎见此,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许笙得知了仇人的所在,心里已经杀意难止,他转身对黑森说道:“黑管家,小子此行便不与你们一道回州府了!”
黑森知道他报仇心切,但对赵家而言,明显吴欣祎与秦罗敷更加重要,所以黑森想了想说道:“许居士,请恕老朽此次不能相帮!不过,岳姑爷和两位客卿却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许笙虽然很想独自报仇,但北泉山庄能屹立三百多年,显然不是易与之辈,仅他自己前往恐怕难能收效,因此他也不逞强,抱拳说道:“既如此,便多谢诸位相助!”
宋宜均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竟立即翻身上马,豪气说道:“事不宜迟,赶紧让我老宋陪你去杀个痛快!”
杜文哈哈大笑,站出来说道:“算我一个,此等好事,又如何能少了洒家!”
薛显看了眼苏谦,后者颔首应允,他也站了出来。
随后,曹惊云和飞鹰司剩下的六男二女也迈步走出。
许笙一一抱拳告谢,岳卓摸着下巴笑道:“这么多人,咱的马可不够啊!”
茶庄小厮见状,连忙激动道:“请龙头稍候片刻,小的立马将马匹牵来!”说完,他立刻转身小跑着离去,不多时,便与几名小厮牵着十一匹骏马返回。
许笙等人跨马而上,衣襟招展,豪气干云,年崇耀捋着胡须,欣慰地看着许笙。
苏情关切地娇声道:“许笙,你们要小心啊!”
许笙一勒缰绳,转首露齿一笑,说道:“苏姐姐放心,小弟还要护送你回津州,不会出事的!”
苏情浅笑道:“说好了啊,你可不要失约!”
许笙双腿一夹胯下的骏马,大笑着挥手道:“放心,我绝对不会失约的!”
一行十五骑,向着南方绝尘而去。眼见他们离去,黑森也带着两女告辞,马不停蹄地赶往赵州府。
不久后,一列马车缓缓离开云来镇,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
数日后,许笙一行来到北泉山,气势汹汹地上山,毫不掩藏行迹。
盯梢的弟子轻易就发现了他们,连忙返身回庄禀报,庄主带着一众弟子故技重施,再度躲进了宗祠之下的密室。
但这一次,显然不同于以往。许笙踏上北泉山庄的练功广场,灵气运至口腔,吐气开声道:“郑霖,我知道你们就在山上,若再不滚出来,我一把火烧了此山!”
声震云霄,响彻山上每一个角落!
密室内,庄主闫赤歌勃然大怒,不顾郑霖的阻拦,命令一名弟子前去开启机关,喝斥道:“郑副庄主,如果连山都被烧了,我北泉山庄便真的算亡了,百年之后,本庄主又有何面目面对历代祖师?再者,万一烧山损害了机关,我等岂不是要被困死在此?”
话罢,闫赤歌金刚怒目,当先而行,须发皆白的太上长老稍后,二人沿着升起的台阶大踏步走出洞口。郑霖叹了口气,沉着脸与另一名副庄主缓缓走出,身后跟着一应长老和弟子。
闫赤歌看着众弟子,怒声道:“贼子欺我北泉山庄无人,焉敢烧山相逼!不杀他们,我等永不安生!杀了他们,一劳永逸!”
一应弟子群情激愤,振臂高呼:“杀了他们,一劳永逸!”
闫赤歌大笑道:“好,随本庄主杀了他们!”话毕,转身领着众人前往练功广场。
不多时,两拨人齐聚广场,遥遥相望。
“很好,全都出来了!”许笙粗略地看了眼对面的人群,点点头,纵声大笑道,“今日,北泉山庄除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