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流,与鹰烈国的交战,已经是第三年了。
鹰烈族残暴贪战,侵吞了吴国数座城池,欺杀百姓无数。
天热的发狂,天空灰红灰红的,一些似云似雾的灰气低低的浮在空中。
吴渊低着头快步的在宫墙内走着,青砖地干巴巴的发着白光,整个王宫像烧透的砖窑,让人喘不过气来。她感觉浑身都被热气包围着,背上的轻衣已然湿透。
刚刚接到史长言自战场传来的战信,战事愈发焦灼,民不聊生。
她正准备去军机房找军要大臣商讨,宫门转角处一个急急的身影闯入她的眼帘。她细细一看,是服侍在王祖跟前的小太监。
“帝姬,”小太监恭敬的请安。
“何事?”吴渊抬眼看看,天上的灰气已经散开,日头却更毒了,只觉得到处都闪眼。
“王上召您去重光殿。”小太监声音低低的。
吴渊蹙眉,热汗大滴的从脸颊落入衣领,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打发了康福海去军机房给各位大臣递话,便跟着小太监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施施然穿过宫闱,迈上重光殿前的石阶,穿过内廷,吴渊来到了吴王的寝宫。
入鼻尽是药味,即使身处富丽堂皇的殿内,吴渊仍然能感觉到如落叶枯败的气息。
“渊儿”吴王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旁跪立着几位肱骨大臣。
“王祖...”吴渊有些哽咽,跪在床边,握住吴王抬起的手。
“你们都下去吧...”吴王看向左相等人,示意他们退去殿外。
吴渊看着吴王的华发苍颜,内心戚戚。
“王祖如今若风中之烛,我最放不下的,便是珏儿。他性情乖戾,近几年愈发变本加厉,你身为长姐,当辅其左右。”
吴王气若游丝,缓了缓,接着道:“你当年嫌珏儿生母不知薡董,将他们母子二人分开,珏儿日渐长大,易听信他人谗言,怕是早在心中对你有所怨怼。”
她心中微微一沉,不经开始思考。世家大族垄断朝堂多年,互相依存,如同参天巨树上贪婪的蚁虫,慢慢的腐蚀着吴国。他们却浑然不觉,只顾争权夺利。自她主张重新定考,抛却出身,广纳人才起,她与世族间的矛盾愈来愈深。连吴珏也深受世族影响,对她颇有微词。
“王祖,勿为渊儿担心,渊儿能应对的了。”她替吴王掖了掖薄毯,拿过羽扇轻轻的在他颈边煽动。
“你本该早早寻求心之所爱,如今嫁做人妇幸福一生。但...咳咳咳咳”吴王突地咳了起来,她忙立身,替吴王缓缓的顺着胸口。
“王祖,您别说了...”
“渊儿...”吴王指了指塌前的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有一幅《烟雨图》,画上是葱劲有力的题字:“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她拿过画细细端详,觉得手下有异,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她瞪大眼抬头看向吴王,手下微微颤抖。
“好了..我累了...你也下去吧...”吴王声音很轻。
她看着吴王渐渐闭上眼,心下一惊。
“王祖...”她轻轻叫着他。
“王祖!”她声音有些暗哑,晃了晃老人的手,手指探在老人的鼻尖,然后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王上!”她跪拜在地,身子虔诚的匍匐在冰冷的玉石地上,一下下的磕着头,眼泪如珠滚落在地。泪眼朦胧中,她仿佛还能看见那个意气风发的祖父,正慈祥的爱抚着她头。
殿外的大臣听见响声,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也纷纷跪倒在地,泪眼纷纷。
可今日重光殿发生的事,却无人能得知。
建武四十六年,吴王驾崩,宫中秘不发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