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左右，叶浅雨来到方潼的病房。方潼的爸爸在沙发上睡着了。为了不惊扰他，浅雨在他周围释放了一个灵力盾，不只是隔开声音，还带有催眠的功能。
浅雨施展灵力尝试唤醒方潼。蓝色的灵力在透过方潼的一瞬间消失无影。
无效？我的灵力对于方潼无效？浅雨不相信地又试了一回。
灵力又一次消失了。
叶浅雨坐在病床的旁边，她把手放在方潼左边的胸口上，把头靠在方潼的肩膀旁。
“如果不是心跳还在……你就像死了一样。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不准你死，我不想你死啊。”浅雨的眼泪流下来。
浅雨的脑海里逐渐浮出方潼的脸。
那是冬天的时候。
“浅雨，你在等谁呢？”是晓茹，她今天戴了针织帽。
“方潼，他说他去买点东西就回来。”浅雨说。
“那我先走了。”晓茹说。
方潼去了快半个小时了，浅雨心里一阵郁闷。
今天没有太阳，一直刮着风，天上卷了一层又一层的灰色积云。看起来快下雨了。
远远的，叶浅雨看见有个人的身影很像方潼。黑色的长围巾，那是方潼的围巾。
他一路小跑着过来。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去给你买东西。”方潼说。
“你买了什么？”
“这个！”
“高山土豆？！”叶浅雨看着又气又好笑。
“听说很好吃！”方潼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听谁说的？”浅雨说。
“我舍友……怎么了？”
“没什么。”浅雨说，”不记得高山土豆是什么味道了。”叶浅雨说着串起一个吃。
“去买的人还挺多的。”方潼也串起一个。
“……硬的，这土豆是硬的。”浅雨嚼着土豆很不是滋味。
看着叶浅雨一脸吃到了青菜虫的表情，方潼不由得笑起来。
“不信你吃一个！”
“我看看，”方潼咬了一口……“是哪个跟我说好吃的？”土豆积在嘴里迟迟没有咽下去。
“哈哈！”叶浅雨两只手捏着方潼的鼓起来的脸，”好萌啊！一脸吃到鳖的表情。”
浅雨从回忆中回来，她坐起来看着方潼的脸，“你什么时候起来去给我买高山土豆？”浅雨还没说完话眼泪就流下来，“你不要赖着不起来啊。”视线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不停地擦掉眼泪，眼泪不停地流。
不知过了多久，浅雨才离开。
她回到自己的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潘森发消息。
“所以你决定了是吗？”潘森问。
“我希望她能过得比我好，带着我的那一份生命活下去。”浅雨说，“在月亮下长大的人，没有经历过世俗的烦恼，污染。她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我尊重你的决定，无论是什么样的。”潘森回复。
“谢谢你。”这是潘森看到的，浅雨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第二天，浅雨和潘森来到第三医院。
“这样就可以了吧。”浅雨拿着报告单。
“医院开证明患有比较严重的疾病，并且家庭条件困难。比如你，孤儿。学校不会给太大压力，很容易就通过了休学手续。”潘森说。
“还是得谢谢你的帮忙了。”浅雨说。
“你休学的事情其实可以缓一缓，默语她……快到极致了。”潘森说。
“所以我们现在要进行仪式吗？”浅雨问。
“越快越好，她现在就像急救室里的病人，撑不了多久了。”潘森说。
“我知道了。”
潘森和浅雨约好今晚八点从学校出发。
潘森开着他上次的宝马，“浅雨，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黑色的夜里，寂静像是魔鬼的陪伴，冷风从车窗刮进来。
“我不清楚。我好害怕，我就要死了，第一次对死亡那么恐惧。”浅雨看着窗外，一盏盏路灯在她眼前晃过。
“死亡会是什么？地狱吗？”浅雨自言自语，“是不是在一个人都没有的，黑暗一片的地方？你无法睡着，脑子里很清醒。时时刻刻提防着有没有恶鬼将你带走？”
“浅雨，你不要胡思乱想。”潘森说，“还有一个活着的人在这里，没有恶鬼会将你带走！”
“不要安慰我，我心里的恐惧是散不开的。”浅雨说。
潘森的右手突然抓起浅雨的左手，“从你出生的第一天我就抱着你，直到最后一刻我也还是会在你身边。”
叶浅雨看向潘森，什么话也没有说。
“别哭了，小女孩。”潘森的话，跌落在车窗外的风里。
浅雨和潘森下了车，往上次的树林里走。
一路上都很安静，好像时间都静止了，只有风偶尔划过。
电筒的光亮照着前方，看不到尽头。
“这条路比上次顺畅很多，也没有遇见上次的妖怪了。”浅雨说，她一边看着脚下的路，“是不是你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我和那些妖怪，都不太熟。而且这里的妖怪脾气都不太好，要是和他们打个招呼，估计你早就没了。”潘森说话不饶人。
“我是今天走得太顺畅，好奇问问。”浅雨说。
“估计今天哪家妖怪生娃，庆祝去了吧。”潘森说。
“瞎说。”浅雨说。
“好了，可能是你身上的妖气，掩盖了人类味道。”潘森说。
“妖气？我怎么闻不出来。”浅雨说。
潘森没有再搭理浅雨，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蜥蜴洞还要进去吗？”在他们走过堆满死人手的地方后，浅雨问。
“那是唯一的通道，这回你进去要比上回容易多了。”潘森说，“妖灵可以十分轻盈地走过，连我们术师都做不到。上一回带你进来真是铤而走险了。身为术师的喔可以很好的利用自己的法术，如果将你带进自己的法术范围，造成法术的不稳定，很容易和洞里的蜥蜴冲突。但是现在不一样，你是半妖。”
“可是我自己对自己的灵力都还不是很清楚。”浅雨说。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妖天生的生存优势。”潘森拨开洞口的藤蔓。
是上一回的蜥蜴的洞口。
浅雨发动灵力，蓝色的灵力架起了一条悬空的小路。叶浅雨一路小跑，潘森屏住呼吸，浅雨的脚步声惊醒了部分蜥蜴。
不好，浅雨心想。
这时潘森踏空而来，“快跑啊！”他擦过浅雨的身边。
在这个危急的时刻，浅雨只好模仿潘森的动作，踏空而起。浅雨很快就追上了潘森，她没有想过自己的脚步这么轻盈。
”我说过了，这是你们天生的生存优势。“大概是灵力盘绕的缘故，潘森的话在耳边缭绕久久不离去。
他们安全到达了洞口的另一侧。星空站在洞口，像是等了很久。
”星空！“浅雨惊喜地说。
”嘶啊~“星空回应了浅雨的话。
”默语叫你来这里等的吧。“潘森摸摸星空的头。
星空低着头，温顺的样子，蹲下双腿。
叶浅雨和潘森爬上星空的背脊。
月亮？浅雨看着天上，好像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会出现月亮。
”这里是‘月之领域’，每个晚上月亮都会出来。即使在外面漆黑一片，这里总会有月光。”潘森说。
浅雨望着天上残缺的月亮，她的光芒来自于太阳。
坐在星空的背上，远远望去，那棵大树几乎脱光了叶子，只有树顶还残存着少许的树叶。
“这棵树快死了。”潘森皱着眉头，“我们快点过去看看吧。”
星空加快了速度，在苍茫的树林上空，投下一片阴影。
等潘森靠近的时候，他们才看到，树的皮已经脱落，露出光滑的树干。有些地方甚至呈现出暗黄和黑色的斑纹。
“这些是什么？”浅雨问。
“大树死去的特征，它正逐渐的枯萎。”潘森说，“这里的树，若是真的到了生命的尽头的时候，便会……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浅雨屏住了呼吸。
大树的叶子不断飘落，发黄的叶子上带着黄色或黑色的斑点。
当浅雨和潘森到达树的顶端的时候，默语在原先的地方，穿着月白色的古代服饰。她的眼睛闭着。腿上缠绕着树根，她黑色的长发长及脚下，手也被树枝缠绕着。
“快到尽头了……”潘森看着眼前的一幕，“浅雨，你准备好了吗？”
叶浅雨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默语，点点头。脑子里却闪过无数的片段，这二十几年来，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这里与外界完全地相隔，能见到的生物也只有’星空‘。
“在想什么呢？”潘森的话打断了浅雨的思考，“默语她是半个树妖啊，以树的行为方式生存。或许人类难以理解。”
在静默了两三秒钟之后，浅雨回答，”我知道了。“其实她并不明白，但是能这样简单的活着，说不定是一种幸运。
”在人类的世界，你能待我好好照顾她吗？“
”我会的。“
浅雨的双手拉着默语的双手，就像她们初生时那样。
潘森催动着法术，金色的法术球将她们包围起来。浅雨和默语的妖灵从体内被释放出来，围绕着她们两个人，互相交织，重合。
星空从很远的地方看向默语生存的那棵大树，金色的光芒持续了很久，树林被照亮了。前所未有的明亮。
它抬起头看着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
忽然间金色的光芒消失了，月亮的光芒又重新洒满这片树林。
默语身上缠绕她的树枝解开了，她们两个交换了妖灵，相当于人类的灵魂。
浅雨变成了默语，默语变成了浅雨。
“这棵树就要毁灭了，你们快离开。”穿着月白色衣服的浅雨说。
只有默语还一头雾水，潘森召唤星空，星空受到感应飞快地赶往这里。
”默语，快上来。“潘森向默语伸手。默语迟疑着，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在浅雨的身体里面？
潘森把她拉上星空的背脊上。
大树最后的叶子枯萎了，树枝像崩坏了一样往下掉，化作白色的沙尘，最后”砰“的一声，沙尘炸飞开来。发出一道强烈的白色光芒，之后便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潘森和默语看着这一切，久久，离去。
“默语，想个人类的名字吧。”潘森说。
“人类的名字？想不出来，我除了浅雨没有见过其他人类。“默语看着远方，她从未离开这里。星空的翅膀翻动，周围产生一股强烈的气流。
”雨潼。叫雨潼怎么样？“潘森说。
”这就是人类的名字吗？“
”是的。”潘森是想纪念浅雨吧，之后他又问，“我可以收你做妹妹吗？我答应了浅雨以后要好好照顾你。“
”妹妹？那是什么？“默语问。
”人类之间称为家人的意思。如果你是我的妹妹，那么我就是你的哥哥。“
”哥哥？就像我叫浅雨姐姐一样吗？“默语似乎不怎么明白。
”是的。那么你以后就叫潘雨潼了。“潘森觉得，浅雨的记忆……关于情感的记忆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潘森把默语带回家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默语”浅雨的记忆用得上吧，人类吃的东西和用的东西。“
”嗯，我能分辨出来什么该怎么用。手机、电视、空调、笔记本……“默语说。
”雨潼。“潘森说。
”什么事？“雨潼整开着零食吃。
”你记得浅雨的朋友吗？“潘森问。
雨潼摇摇头，“不记得。”
关于人的情感都忘记了吗？潘森弄不明白，无奈想不出头绪，只好放下这个问题。
一个星期之后。
潘森带着雨潼在学校里遇上莫子达。
”叶浅雨？“莫子达先是一愣，然后说，“我听说你休学了？”
雨潼看着莫子达，又看看周围，确定除了潘森和自己，还有面前的这个人之外，没有其他人。
”你在叫我吗？“雨潼问。
”叶浅雨，你不会也失忆了吧？“莫子达说。
”有人失忆了？“潘森问。
”方潼失忆了。“莫子达说，”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方潼是谁？“雨潼转过头问潘森。
“她真的失忆了？”莫子达吃了一惊。
“她不是叶浅雨。”潘森说完这句话就拉着浅雨走了。
潘森和雨潼办完手续后，已经是校园广播的时间了。
广播里放着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
”……唯一坚持的任性/在走廊上罚站打手心/我们却注意窗边的蜻蜓……“
广播室里，方潼拿着吉他。
”方潼。“宋嘉苧在他身后喊着他。
”我想唱首歌。“方潼的声音不轻不重。
”好……我帮你停一下……“女播音大概是因为面前这张帅气、认真的脸而傻掉了。
音乐的旋律变了，方潼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另一边，雨潼的手机响起来。
雨潼翻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是一个男生的照片。
广播里放着歌：
一如昨日烛火伴扁舟相随
哪有唐人不懂得陶醉
我孤舟你窈窕岸上有隐晦
一踏万里与谁相随
“哥，这个人看起来好面熟。”雨潼问，”我认识他吗？“
”你不认得他吗？“潘森的眼神中充满了忧郁。
雨潼看看潘森，又看看手机屏幕上的人，一脸茫然。
”你听，有人在独唱。“潘森说。
歌词：
你说不要自作自受自己创造伤悲
谁都可以彻底忘记谁
你说过往不及回首别后悔了才会
想方设法得把你追回
你说孤独是诗人应该具有的体会
写歌的人就该有伤悲
雨潼的眼泪流了下来，”哥，我认得这个声音。“她又看了看手机的屏幕，”哥，我认识这个人吗？为什么我会觉得好难过？“
潘森的眼睛红了，“你认得他。”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