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元阳河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巨斧劈开的巨大伤口,横亘在北元的南部。红河水波涛汹涌,能看到断臂残肢在水中翻滚。夏季的阳光十分暴烈,蒸腾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江凌身披重甲,头戴金盔,腰中挎着宝剑,身边跟着几个亲信,正默默无语地站在一处高台之上,从上而下俯视着河水。
“元帅,皇室又来消息了。要求立即撤回元阳河的南岸。”夏鸣,站在江凌身后的一位大约四十来岁的男子,嘴角长着短小的胡须,此时小心翼翼地报告到。
“撤军?我看皇帝老糊涂了。我们被北边的人欺负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打回去,现在要撤军?”一个脸上从左眼角开始,一直到下巴有道骇人伤疤的男子愤愤说道。
听完这男子的话,周围的几个人包括江凌在内都没有说话。这已经是皇帝下的第三道诏书了。三天不到,连下三道要求撤军的诏书。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我们死了这么多的弟兄,才好不容易在北岸站住脚,撤回去容易,可在打回去就难了。”赵阳,一个五大三粗的人,不可思议的看着众人,“我们是在替皇帝打江山,打了胜仗为什么要撤军?这北岸可原本就是我们元阳王朝的地盘,元阳河可是我们的母亲河,可是你看看现在?”赵阳指着河水。
一天前,五千北边的骑兵,乘着战马,夜袭军寨,两军就在河边展开了一场大战。战争的结果当然是江凌一方胜利了,依托厚厚的城墙以及巨大的弩机和威力凶猛的投石车,守住一处建在高高河岗边的寨子简直易如反掌。
“朝廷有消息吗?”江凌向夏鸣问道。夏鸣是传信官。
“只听说现在朝廷内部一派混乱,主战派和主和派每天都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目前···”夏鸣看了自己前方的将领的背影,“目前主和派占据上风。”
江凌听到消息后沉默了一阵,又发声问道:“王尚书那怎么说?”
“王尚书要我们顶住。对属下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夏鸣小声谨慎地将后面的九个字说出来。江凌猛地回头看着夏鸣,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哼,他穿着朝服坐在朝堂之上,当然能说出这些话。”那个脸上有伤疤的人,李猛,不满说道。
“行了。”江凌出声打断几人,“我们回去吧,去军营看看受伤的战士们怎么样了。”
一处军营。几百个士兵稀稀拉拉地围着煮饭的钢盔坐着,正喝着稀饭。高频率的出战,使部队只剩下一个厨子。几乎全部的士兵吃饭都只能自己动手去做。钢盔除了戴在头上有防护之功效之外,还有代替铁锅煮饭的作用。
四个人走进军营,正在喝稀饭的兵士都站了起来,高声低声地喊着“元帅”。
江凌双手将众人的声音压下去,低沉地说道:“大家打仗辛苦了,我来看看大家。”
众军士吸吸溜溜的喝饭声音都小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凌看,目光跟随。
江凌走到中间的位置,扫视了一圈,几百个人的盔甲都站满了血迹,乌黑鲜红,整个营地都散发着血腥味。
“兄弟们,我们来到这已经有三年了。三年来我们大大小小打了不下几百场仗,每一场我们都奋勇杀敌,只是为了一个简简单单的目的,那就是活着。你们也看到了,北面的蛮子,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喝人血、吃人肉,拿人的头盖骨当酒杯。如果我们不反抗,留给我们的只有死亡,只有任人踩在脚底下欺辱。不仅仅是我们,还有我们的兄弟、父母、姐妹,都会被欺辱。北面的蛮子不拿我们当人看,拿我们当他们放养的牛羊,放话说我们就是他们的食物,长着双腿双脚可以成长的食物,想什么时候来抓捕就什么时候来抓捕,兄弟们,你们愤怒不愤怒?”
军营中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只听到江凌坚硬愤怒的话在飘荡。所有的兵士都知道北面的蛮子是什么样的人,打胜仗还好说,打败仗的话,元阳王朝的士兵真会被当成食物吃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于元阳王朝的人来说,每一个士兵都对北方的蛮子恨之入骨。
“气愤!气愤!气愤!”所有的兵士都鼓足了劲地大喊,声震云霄。
“我也很愤怒,我恨不得现在就杀光他们。凡是元阳河流经的地方,都不在有北方蛮子的足迹。可是现在北方蛮子就占领元阳河的北岸,还在这里扎了根,很多的良田被毁坏开辟成了牧场,清澈的河流里面屎尿遍地,臭气熏天;我们的兄弟姐妹被他们欺辱、奴役、霸占,成了他们的奴隶、他们的牛羊。兄弟们,你们说我们要不要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有的兵士就是从蛮子占领的地方逃脱出来的,知道其中的情形,甚至自己的亲人还在蛮子铁蹄的蹂躏之下,涨红了脸,恨不得现在就杀向敌人,杀光他们。“元帅,可是我们已经打了三年仗了,只是在北岸有一个据点,什么时候能彻底把敌人赶走?”
很多士兵听到这样的问题都安静了,想听听元帅的回答。
“有的士兵从最初就跟着我,打了三年的仗,我知道你们很想回家,想自己的妻儿、母亲。没有人愿意打仗,没有人愿意像个魔鬼一样,整天杀人、杀人,除了杀人还是杀人。战争让人变成魔鬼,可是我们不得不成为魔鬼,我们背后站着我们的家人,我们的朋友!我们有幸成为军人,能保护比我们更加弱小的人。我记得三年前,我带兵出征的时候,我七十岁的母亲把我叫到跟前,让我跪下发誓,让我打败北方的蛮子!现在三年过去了,终于取得了一点胜利。大家要知道,打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们要准备粮草、物质,要有很多的事情做。不过要相信,北方的野蛮人是打不过我们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元阳必胜!”
“元阳必胜!元阳必胜!元阳必胜!”几百个汉子站在炽热的阳光下面,嘶哑着喉咙叫喊。
江凌鼓舞士气结束之后,和夏鸣、李猛、赵阳四人回到了元帅帐篷中。江凌解下盔甲,和三人商量着事情。
“赵阳,粮草还有多少?”江凌问道。
“还足够一个星期。”
“不,我问的不是上次送来的,而是所有的粮草。”
赵阳不理解地看着元帅,但还是如实回答:“以现有的军力来看,还足够使用六个月。”
“六个月。”江凌小声地说道,“六个月不行啊。夏鸣,立马起草战报。”
“是。”夏鸣急忙走到案几边,研开纸墨。
“就说,我们准备乘着大战刚毕,敌人尚未恢复之际,准备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攻占被占据已久的枯木城。希望朝廷再增援两万兵力以及两万人所需的二十天的物质。”
“这···”夏江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写,“元帅,朝廷一直来信要我们后撤呢,现在还要兵要粮皇上会答应吗?”赵阳和李猛也充满疑虑看着江凌。
“不会答应,肯定不会答应。”江凌直接答道。
“那为什么还要要求?”李猛不解的问道。
“有时候提要求并不是要别人答应的。而是要试探他们的底线。”
“这···”,李猛是江凌手下的猛将,武艺高强,打仗勇猛,动脑筋的事情想不过来,就干脆不在考虑,又转向另外一个话题:“元帅,朝廷要我们后撤,我们真的撤退吗?”
“后不后撤不是我说了算的。我们坚持不后撤,皇上就可以用抗旨的罪名治我们的罪。再说了即使皇上没办法治我们的罪,可不给我们粮,不给我们兵,我们的补给怎么办?我们现在只有五万人了。”
“那我们就这样后撤?我们可在这经营了三年了,敌人打了多少次都没有打下来,我们后撤岂不是正好就送给他们?”李猛着急地问道。
赵阳看到李猛有点着急,就在一边劝到:“李将军,你着什么急?元帅说后撤可没说放弃营地。”
“那···”李猛听了赵阳的话,不知道后撤为什么不是放弃营地,但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
“我们能控制自己的命运,但又控制不了。特别是像我们这些做官的,只能控制自己的死,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江凌的声音低沉,有点失落。
午后的阳光更加的炎热,晒得树叶焦巴巴的,河水混沌不清,空气中血腥味弥漫,一片肃杀,寒冷。
军营的守卫打起精神守卫着元阳王朝凸向北面的唯一一处据点,河深墙厚,北面的蛮人几乎不可能打下。
江凌此时正和夏鸣二人坐在营帐的案几边,看着面前的作战地图,上面画着几条粗大的带有指示箭头的行军路线,不知道在商量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