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哭累了或是心里有了底,雪君很快便入睡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老高。推开窗,清风带来楼下园子里茉莉的香气,让人精神一振。雪君有些自己的小迷信,比方说考试当天不穿新衣服、不用新钢笔。对着窗外的好天气,雪君相信今天会有好运气。
吃过早饭,打了个电话得知父亲上午在厂里。雪君赶到毛纺厂,经理李先生早早就在门口等候,带了她上楼。
父亲对工作很上心,没有应酬的话不是在几家店里就是在厂里。他怕那些年纪小小跑到上海讨生活的职员学坏,规定住店、住厂的职员晚上外出要请假,还请了老师来教书。每隔一段时间有考试,考得好的能拿到奖励。从小没正式念过书的父亲格外注重学问,要求所有职员知书达理。
父亲在厂里的办公室不大,摆放得还算雅致,有字画有古玩,茶几上还摆了一大盒古巴雪茄。父亲不抽烟,但喜欢西洋做派。这盒雪茄已经摆了两年,每天打扫的工人都会小心移开这个香柏木烟盒,待擦完灰再放回去。
雪君喊了声“爹爹”,父亲抬起头冲她一笑。他笑起来嘴角习惯性地歪向左边。这笑容不大好看,雪君总感觉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轻蔑意味。
不等雪君开口,父亲就先说:“囡啊,给你定了门亲,是个大学生。我看了相片,蛮好的。过两天安排你们先见见面。”顿了一下,父亲像是忽然想起来:“今天不用上课?”雪君准备好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口,脖子后面有股凉气一直往上冒,顶得太阳穴生疼。“爹爹,我不想嫁。”雪君终于说出了准备已久的话。
“雪君,小时候你任性,爹爹不管。但现在你大了要懂事了,不要坍爹爹的台。”雪君自尊心强,甚至有点小骄傲,从没把“坍台”跟自己联系在一起。忽然之间,她沦为摆设,不能尽本分出风头就活该被丢弃。此时,雪君觉得自己还不及那盒雪茄,至少那是舶来品、血统纯正。
父亲当时正在筹建银行,两个家都很少回。昨天,接到太太的电话也感到突然,但对方的家世和条件还不错,尤其是太太已经收下聘礼,这对生意人来说就是成交,悔婚是决计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