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度评曾国藩之二
原文
呜呼！生我者父，知我者公。公之于我，地拓海容①。我实公负②，羊鹤耗氃③。匪我异趣④，赋命则穷。时艰势格⑤，力不心从。公犹亮我⑥，曲宥微惊⑦。腾章昭雪，引疚在躬⑧。不惜自贬，以拯予侗⑨。……爰擢将才⑩，并世之雄；爰创水军，斗舰艨艟。初克昭潭，枭巢一空；继复岳阳，突骑横纵。遂清江汉，力扼凶锋；大膊田镇，战血殷红。逆腙万舸，若燎枯蓬。意谓斯时，江天豁雾⑩。何物小丑，毒甚虿蜂。劫火飞来，舟熔石钟。乃入章门，扼贼之冲。孤军困窭，箪壶阙供。邦人倚公，屹若崇墉。寻以忧去，徒跣匆匆。
天子有命，载起孤踪。取道饶信，屯兵宿松。……移壁祁门，规取江东。宣歙告陷，忧心有忡。……今皇即阼，圣龄尚冲。文母负戾，眷公特隆。命宅百揆，时亮天工。公有二仲，死事完忠。毁家殉国，废寝辍饔。坚贞不挠，力撼华嵩。军分四道，若辟蚕丛。皖垣既拔，金陵疾攻。石城碥蚵，钟山岐队。东征三年，零雨其蒙。百艰备历，卒殄元凶。捷书驰奏，上慰两宫。
——节录自《天岳山馆文钞祭太傅曾文正公文》
【注释】
①地拓海容：像地一样拓展，像海一样宽容。
②公负：即负公。辜负于公；牵累于公。
③氋箪毛(mengtong)：毛散貌。比喻自己无能。
④匪：非。
⑤势格：威势被阻。
⑥亮我
⑦曲宥
⑧疚
⑨侗
⑩爰
谅解我；原谅我（指徽州失陷被革职一事)。婉转宽免。惊：欢乐。
内心痛苦；心有所苦。
通达正直。
于是；乃。
并世：同曰寸。
斗舰：古战船。艨艟（m6ngch5ng)：同“艨冲”，即战船。
昭潭：地名。在长沙县南、湘潭县dt昭山下。亦名湘州潭。为湘水最深处。相传周昭王南征不复，没于此潭，因以为名。
枭（xia。)：鸟名。旧传枭食母，故以比喻恶人。
扼0)：掐住；捉住。
⑩膊：磔也；搏也。田镇：±也名。即田家镇。
逆腙：诬称太平军的船队。舸：船。
⑩豁雾：豁，随。
虿（ctoi)：昆虫名。蝎子一类的毒虫。
⑩劫火：佛家语。指世界毁灭时的大火。
佟4：火灭。引申为军队溃败。
乃：同“乃”。
窭（拎)：贫而简陋。
⑩箪壶：箪食壶浆。阙：同“缺”。
邦人：国人。倚：依仗；靠着。
乞(yi)：高耸貌。塘（y5ng)：城墙。
徒跣（xiftn)：赤足步行。匆匆：急遽貌。
⑩载：再。
宿松：宿松县（今安徽境内)。
⑩壁：军垒。
宣：宣城县（今安徽宪湖境内)。钦：钦县（今安徽宪湖境内)。
忡：忧虑不安。
⑩即阼：皇帝即位后，登上东阶正式视事的仪式。阼，东阶。
⑩冲：幼。
文母：文德之母，后世用来做后妃的美称。这里指咸丰帝的后妃。负扆(yi)：扆，户牖间画有斧形的屏风。天子受诸侯朝见，背广南面而立，故称“负广”。
⑩宅：居官；任职。百揆：古代总领国政的长官。
天工：天的职仓⑩二1中：两个弟弟。
维（y5ng)：熟食；熟肉。
⑩烧：厕。
番丛：喻指蜀地。
皖垣：指当时的安徽省城安庆。
⑩碥砢：树木多节，比喻人有奇才异能。
钟山：山名。即紫金山，在今江苏南京市东。山势险峻貌。
蒙：微雨。
⑩备历：完全经过。
殄（tian)：消灭。元凶：主犯；罪魁祸首。这里是对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军的诬称。
【译文】
呜呼！生我者是我的父亲，知我者是曾文正公。曾公之于我，像地一样扩展，像海一样宽容。我实在有负于公，因为我自己无能。不是我的意趣不同，而是上天赋予我的命运就是困厄。时局艰难，威势被阻，力不从心。然而公尚且谅解我，婉转宽免使我略微痛快。并用显明的篇章为我昭雪，把内心的痛苦留给自己。不惜自己请求贬职，以拯救我的通达正直。……
擢用的将才，都是同时代的英雄；创建水军，建造了各式各样的战船。最初攻克昭潭这个地方，将敌人的巢穴剿灭一空；继而又收复岳阳，突击敌人的骑兵，纵横驰骋。于是就澄清江汉之地，力扼凶锋。同敌人大战于田家镇这个地方，战血殷红殷红的。敌人的船队万艘，就好像火烧枯蓬一样。意识到这个时候，江天突然豁然开朗。但是何方小丑，其毒甚至超过了蝎子一名类的毒虫。浩劫之火飞来，军队溃败。
于是入章门，扼守着敌人必经之要冲。人孤军困倦而贫困，箪食壶浆也缺少供给。国人依仗着曾公，有如高耸的城墙。人公不久又因父丧而离职，赤足徒步，急急忙忙而去。
评天子有令，重新起用曾公。取道饶州、信江，屯兵宿松。……又移军垒曾于祁门，规取江东。安徽宣城县、歙县被敌军攻陷，心情忧虑不安。……今国皇（同治帝）即位视事，年龄尚幼。咸丰帝的后妃垂帘听政，对曾公特别器国重，任命他为总领国政的长官，代表朝廷行使职能。曾公有两个弟弟，均为藩国尽忠而死。公毁弃家业，献身国家，废寝忘食。坚贞不屈，力可震撼华山、嵩山。军分四道，似乎是要去开辟蜀地。但是，安庆既已被攻下，就可以迅速围攻金陵。金陵城树木多节，紫金山山势险峻。东征三年，道上时常细雨蒙蒙的。各种各样的艰难险阻都经历过，终究消灭了首要的敌人。胜利的捷报迅速上奏朝廷，从而使两宫皇太后感到欣慰。
【评析】
关于李元度守徽州失守一事，曾国藩一方面“自请交部议处”，主动为下属承担责任；另一方面又表奏李元度谋勇兼优，竭力为李元度开脱。因此，李元度在此篇中，以极其感激、崇敬的心情，对曾国藩说了一些讴歌的话。诸如“生我者父，知我者公”、“公之于我，地拓海容”、“公犹亮我，曲宥微惊”、“腾章昭雪，引疚在躬”、“不惜自贬，以拯予侗”等等，对曾国藩推崇备至，无什么实际意义可言。
但是，与此同时，李元度也将自己耳闻目睹的一些事情写在文章中，大体上与史实相吻合，在评价曾国藩时可以征信。诸如“邦人倚公，吃若崇墉”，反映出曾国藩及其湘军在咸、同年间对清王朝起着顶梁柱的作用这一历史事实；“初克昭潭，枭巢一空”，反映出湘军对太平军的刻骨仇恨以及烧杀抢掠、洗劫一空这一历史事实；“逆腙万舸，若燎枯蓬”，反映出后来湘军水军实力远远超出太平军水军这一历史事实；“文母负戾，眷公特隆”，反映出咸丰帝去世、同治帝幼年登基、西太后掌权时朝廷对曾国藩特别优礼、更加依靠这一历史事实；“命宅百揆，时亮天工”，反映出后来曾国藩因清廷加封而位兼将相、权势显赫这一历史事实；“百艰备历，卒殄元凶”，反映出曾国藩创建和统率湘军经历了各种艰辛，终究镇压了太平天国农民起义这一历史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