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以后日光开始稀薄,太阳不似午后那般毒辣,明黄的黄线也转变成了橘红色,正赶上学生下课,店里一时挤进来许多客人,李轩有条不紊地操作着机器,我跟胖子乐呵呵地忙着,偶尔从胖子身边经过的时候我还会故意撞他一下,看到他不悦地皱眉发出“啧”的一声才心满意足。
来店里的大多是情侣或是闺蜜的小聚,言笑晏晏,青春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年少的烦恼。我始终不知道忧愁是不是专属那个年纪的产物,但那确实是专属于忧愁的年纪。再年少一点的时候,还不识愁滋味,再长大一些,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忧愁。
李轩每次将制作好的奶茶放在柜台上时,都会冲我笑笑,我也会回以一个微笑,完全忘了李轩在进到沐锦时的表情。直到很后来我都不知道李轩对沐锦那时是不是产生过感情,每次问李轩他都会很机智地回避过去。时间久了,我就很识相地不再去问。
当一袭黑色正装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张大了嘴巴,这个女人比早上见到时更柔和,眉间似乎有掩盖不了的疲惫。我想起早上的赌约,咽了咽口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二十块钱实在是太重要了。
我假意去端奶茶,通过嘴唇的闭合与牙齿的摩擦发出一些轻微的声音来唤起李轩的注意,李轩转过身来后,看到那个女人时似乎也有些意外,我指了指楼上,李轩点了点头。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上,敲开了凌梦姐跟老板房间的门。好吧其实我在门前徘徊了好久,要是凌梦姐跟老板在做什么我不能看的事,老板肯定又要扣我工资。
开门的是老板,只打开了一条小缝,老板的身体刚好挡住了我不断向里面张望的视线。从老板平稳的呼吸断定了里面情况的正常。
老板上下打量我,良久问:“有事?”我真是受不了这个惜字如金的老板,多说几个字会怎么样吗?
我点了点头,说:“店里客人有点多,我找凌梦姐帮忙的。”
“凌梦没有跟你说过如果店里人多她是不能下去的吗?”老板在我的脸上扫了一眼,视线就越过我的肩膀看到了别的地方。最开始凌梦姐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但现在老板的举动明显已经证明了凌梦姐当时不是骗我的。
“我…。。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其实只是还没编造好喊凌梦姐下楼的借口。
老板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我就看到那天门缝在我的视野内扩大,我能够看见房间的全景。跟我那个小单间比起来,这简直算得上是总统套房。一张双人床上雪白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一张书桌上放着的是老板惯用的笔记本电脑,跟客厅颜色相同的一套沙发,凌梦姐此时坐在沙发上翻书。
老板往后退了几步,我趁机钻进了房中,站在凌梦姐身边,说:“凌梦姐,无名氏来了。”凌梦姐翻书的动作停住,“啪”的一声将书合上,缓缓站起身来,对我说:“音儿,姐姐再去会会她。”凌梦姐的手指抚上我的脸,指尖温热的触感让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老板。他的眸子淡定如常,站在门边没有说话。
凌梦姐理了理头发,出了房间。我从老板身边经过的时候,老板狠狠剜了我一眼,抓住了我的手臂。老板的手掌是温热的,被他握住的那一块好像已经渗出了汗水。我试着挣脱,但他抓的很紧向我靠近了几步。我从来没有站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他的下巴就在我的头顶,我只要一抬头就能撞上他的下巴。我抬起眼皮匆匆地瞥了他一眼就慌忙低下头,他黑色的眸子了好像从来不曾有过风雪,浑身上下散发着威严的气息。老板的五官很坚毅,棱角分明,下巴也是削尖的,好像只一眼我就能陷进那样的深邃中再也出不来。
我听着自己心里“扑通扑通”,一声一声如同宴会上敲击的鼓面,没有半分停歇。我一直很怕他,但这一次,我感觉到了从心底最深处的位置生出的紧张。
“你怕我?”他的手仍然钳住了我的手臂,蛊惑的声音就在耳边,却又好像从远古时代的深处传来的天籁之声引人入胜。我下意识地摇摇头,视线与他的接触时慌忙地再次低下头来,又点了点头。
他手上用的力气比刚刚小了很多,我用力一甩就挣开了他的手,看了看被他抓红了的手臂,低着头跑了出去。下楼的过程中心跳仍未恢复到正常的跳动频率,伸出双手捂住双脸,天哪这是什么个情况。
我走到柜台边时凌梦姐已经坐在了那个女人的对面,敲着风华绝代的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横放在腹部,另一只手支在上面抚摸着下巴。凌梦姐能够将最普通的不过的坐姿坐到万人痴迷的程度。我此时心不在焉,还在想刚刚老板的行为。手臂上被他抓过的一块似乎还留着他手掌的余温,我重重地拍了几下脑袋,定定神看着凌梦姐与无名氏的决斗。
胖子摸着下巴盯着二人,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李轩的身体往前倾着,单手放在胖子的肩膀上,伸长了脑袋往前看着。因为店里六点半就要关门,现在已经没有进店的客人了,李轩也闲了下来。
老板也带着他那******冰山脸下了楼,我不由地垂下了头。平时跟胖子打打闹闹也会有这样的一些举动,可是却从不会这样的紧张,大概是因为我一直都对老板心存畏惧,我这样对自己说。老板拍了拍手掌,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老板,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情感:“各位,小店6点关门,各位明天再来吧。”老板下了逐客令,我不由地一阵头疼,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的生意,哪经得起他这么折腾。转念一想,老板是在为凌梦姐跟无名氏的角逐开辟广阔的战场以免误伤他人。
老板对凌梦姐还真是体贴,场地宽敞了,凌梦姐也好出手,想到这,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开,有不满的,有表示理解的,我看向那个无名氏,她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被凌梦姐按住了手。无名氏看向凌梦姐,多了一分打量,老板也走到了我们三个身边,我不由自主地往胖子身边靠了靠,老板说:“别动。”
我咽了一口唾沫,定定地看着凌梦姐跟无名氏,两人视线相接的时候好似燃起了一团火,天空中惊雷乍起,一片危险气息。
“你真是个美女。”无名氏率先开口,嘴角始终有一抹微妙的笑容。
“不及你美。”凌梦姐的手早已经拿回来,保持着先前的坐姿,漫不经心地说,“我是风花雪月之所之美,你是战场上铮铮铁骨之美。”我简直无法相信这么文采的话是从凌梦姐口里说出来的。可能是悲情小说看多了,总觉得像凌梦姐那样的女人应该是那种家境贫寒所以无奈早早退学到城市里来讨生活的,但眼前的凌梦姐显然不是。
我拍拍胖子的手臂,刚想开口,就听到老板说:“凌梦跟你一个学校毕业的,你们算是校友。”我突然想起凌梦姐上次跟我说的话,木然地点点头。
无名氏偏着头打量着凌梦姐,凌梦姐轻笑一声说:“虽然都是美,但你到底是为家为国的正气凛然,我不过是风尘之地的下流颓废。”
凌梦姐这句话一说完,我好像看见了两张红色的毛爷爷加上两张绿色的毛爷爷带着他们的儿子黄色的毛爷爷一起在我的面前晃悠。
“你的男人呢?那三个哪个是你的男人?”无名氏开始反击,顿了顿后继续说,“还是三个都是?”我心里烧起一阵怒火,真是没品,还牵扯到李轩男神,真是不像话。
“原来这就是你比男人还男人的一面啊,不过,没有人教你再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妄加揣测是很不尊重人的一件事么?”凌梦姐说出了我心里的话,但比我说的霸气的多名正言顺的多,我重重地点头。凌梦姐似乎刚好瞥了我一眼,脸上的笑意更甚。
“我没有你这么多的男人,谁教我这个呢?”无名氏说。
凌梦姐笑的比刚刚更加明媚,似乎稳操胜券:“你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些事是要男人教吗?不过不好意思,这叫家教。”
无名氏沉默了一阵,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奶茶,凌梦姐此时占了上风,无名氏喝奶茶怕是为了压惊。我扯扯胖子的衣角,得意地朝他挤挤眼,胖子将我的手挥开小声说:“这不还没结束吗?你还不准人满血复活了?”
我白了他一眼,死胖子,死到临头了还不认输,哼,非要姐姐把你杀的片甲不留才知道跪地求饶么?
无名氏突然站起身来,友好地对凌梦姐伸出手,就好像沐锦对我做的动作那样自然如行云流水般不留一丝痕迹。我想起自己的委屈,不满地撇撇嘴。凌梦姐抬眼看着她,站起身来握住了她的手。
“凌梦。”凌梦姐说完后就拿回了自己的手。这句话算是凌梦姐的自我介绍了,我一下子就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了。
“廖静。”那个女人也收回了自己的手。天哪这算是化干戈为玉帛和平收场么?
“廖静,明天见。”凌梦姐潇洒地转过身,不急不缓地上了楼。那个叫做廖静的女人遥遥头,出了店门。
老板的声音始终没有丝毫的起伏,从头到尾似乎都是一个语调,他说:“赌不成了。”我听着老板近在咫尺的声音,心里一阵慌乱。手颤抖着拉拉胖子的衣服,不敢说话。
吃饭的时候我也是心不在焉,好像做了一件对不起凌梦姐的事情,凌梦姐看上去心情很好,说说笑笑。我问凌梦姐为什么突然之间情势急转直下,凌梦姐放下碗筷说:“其实大家都是可怜人,何必相互为难呢?”
我对这句话完全不能理解,不管是凌梦姐还是廖静都是太过光鲜亮丽的人物,实在是难以与可怜联系在一起。
“你还不懂。”这句话是老板说的,我的想法突然被掐断,低头扒了几口饭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