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原来方兄你好这一口！”
杜小宇本欲答应，但转念一想，察觉到方孝青的话语有些不对。什么咱俩好好走走？这剧本不大对呀。这样的话，好像应该是对漂亮姑娘说的吧，怎么方孝青对自己说了？
杜某人恶寒了一把，全身上下都出现疙瘩，慌忙离方孝青这货远一些，然后委婉地道：“方兄，我还有要事。这便...”
方孝青先是一愣，而后察觉到自己的话语中好像确实不大对劲，不禁也起了鸡皮疙瘩。
“杜兄，你都想到哪里去了！！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唤你出来，是有一场机缘要成全于你。你爱跟不跟！”第九方的养子怒气冲冲，大步走在前头。
杜小宇想了想，仔细回忆一番与方孝青的细节，没有发现这货有着什么异常取向的癖好，这才跟了上去。
方孝青在前，杜小宇在后，在如今的修罗域闲逛起来。
现在的修罗域，很是混乱。
到处都是尸骸，随地可以看见血迹。不少的河流呈现殷红之色。
死去的人很多。这些人都是天宫大陆的原住民，也就是一等民与二等民。“修罗域再无一等民、二等民！”巴特尔所说的那句话，可不只是一句口号，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情。
天宫大陆的原居民，不管是修者，还是凡人。无论是手无寸铁的妇孺，还是高大雄壮的青壮，都成了地上的尸骸。
一路上，杜小宇看见许多妇孺死不瞑目，再无光彩的一双眼珠，显得空洞。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愕与害怕，似乎是直到临死的一刻，还不明白为何会遭受这样的劫难。
一名妇人跪倒在地，衣衫不整。妇人的怀里，是一名刚刚满月婴孩。可是那婴孩也逃不过厄运，被人开膛破腹，场面十分血腥凶残。
一名七八岁的孩童倒在大道之上，其胸膛的位置有着一根竹矛，竹矛斜插入地。孩童的身后有着一路细小的脚印，想来是死前死命奔逃，想要避开这非人间的杀戮，可惜被人一矛射出，钉死在地上。
一个村落满地尸骸，死状各异，竟是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被人赶尽杀绝。
一座占地千里的城池，即便是正午时分，城池中也没有人的声音传出。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万人空巷，只有满城的尸骸。
一只只野狗，一只只秃鹫，不知从何而来，在叼食着城中的尸骸。野狗很多，秃鹫很多，成百上千，若是以往，这两个族群必定会为了吃食而发生争执，但此刻，他们安然有序，井水不犯河水。
因为，城内的尸骸的数量太多太多，即便再来几万的秃鹫野狗，也吃不完。
走到第二天，杜小宇二人终于发现了活人。那是天宫大陆的三等民与四等民，也是英格尔大陆后裔以及扶桑大陆后裔。
有些活人在自发清理着尸骸，为死去之人收埋。杜小宇与方孝青看见，那些收埋的好心人们，在焚烧尸骸或埋葬尸骸时，念念有词。
“下辈子，再也不要做天宫大陆的原住民了...”
“若是有来世，不要再虐待我们这些可怜人了。可怜人若是爆发起来，那后果你们承受不起。”
“不要怪我们狠心，这都是因果报应！千百年前，我们的祖先，不也被你们天宫大陆之人如此对待。”
“安息吧。若不安息，十八年后来找我等报仇也无不可！做下这杀孽，我们就从未曾想过自己会有善终。”
除了一些收埋尸骸之人，杜小宇二人还看见一些触目惊心的景象！
一些胜利者在对那些亡者的尸骸进行亵渎。
有人在将亡者的血肉当成吃食，吃其肉，饮其血。
有人拿着鞭子在抽打那些尸骸，一鞭又一鞭，很是用力，在尸骸上抽打出青紫色的伤痕。为何是紫黑色？却是那些尸骸之上的血液已然不再流动，是以鞭痕青紫。
有些人驱动着凶兽，将尸骸五马分尸。
有些人在剥皮，制成灯笼。
这些人，每一个都状若疯狂，在行亵渎之举的时候，还有着自言自语。
“你等可想到会有今日！在欺我妻小之时，可曾想到你们会有落在我等手里的一日！”
“天理循环，屡试不爽。你们昔日犯下恶行，终于得了报应！”
“孩儿，娘子，父亲，母亲，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啊...”
以上这些行为之人，大多都是凡俗之人。除凡俗之人外，杜小宇还看见一些修士。
有些修士在死气、怨念浓郁之地锤炼心神。
有些修士在捕捉凶魂，有些修士在收集死气、怨念。
有些修士在找寻强者的尸身，将那些尸身炼成尸傀。每隔数万里，便会看见无数尸傀如军队一般聚集在一起，十分恐怖。想来是有心人特地下令，让跑腿的修士们制造尸傀。
杜小宇一路无语，不发一言。看到种种炼狱一般的景象，他的心情很是沉郁。
走到第五日，在前面的方孝青突然停步，转身对杜小宇道：“杜兄，咱们回头吧。我已经悟了。”
方孝青指了一指周围的骇人景象，道：“这些，都是人道啊。”
“人道，是一个很复杂，很矛盾的概念。人道之中，有光明也有黑暗，有愚蠢也有聪明，有邪恶也有善良。”
“其中，善良的人也会有恶行，恶人也会偶尔行善。蠢笨之人想的多了，也会有一得，聪明之人也会有自毁长城的蠢笨举动...”
“光明照耀之处，也会有阴影。在阴影中，会有着种种的炼狱景象。黑暗之中，也有着曙光在蠢蠢欲动...”
方孝青并不是说给杜小宇听，而是在自悟。说着说着，他的身上涌出一道道霞光。霞光冲天，成为了这血色修罗域中一道不同的风景。
霞光包裹之中，方孝青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进行着一个十分重要而神圣的蜕变过程。
忽然，方孝青闭上双眼。在他闭上眼睛之时，杜小宇察觉到，天地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波动在闪过。
“这是炼心劫！”杜小宇自语。
那股波动来得快，也去得快，只持续了短短一会便消失在空中。杜小宇知道，对自己而言，这股波动只有一瞬间。而对方孝青来说，那股波动，持续的时间很长很长。一次的炼心劫，宛如一个轮回。
波动消失之后，方孝青睁开双眼，眼中的光芒很是黯淡，似乎显得十分虚弱。
“方兄，你如何了？”杜小宇急切地问道。炼心劫，神秘而又危险。若度不过炼心劫，修士有可能身死，也有可能灵魂消散肉身被心魔所侵。
方孝青的眼中闪出一抹坚定。虽然虚弱，但坚定。
“杜兄你便这么对我没信心？”方孝青轻笑道，“自然是成了！”
方孝青伸出手掌，一个图腾在其掌上出现。那图腾由万千道纹组合而成，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光芒。光芒中，气息很是古怪，有邪恶，有光明。
“这便是我悟出的人道图腾。人道复杂，有魔道，有恶道，有邪道，也有正道...因为其复杂故，是以墨门先贤借此特性，创出了以人道统御万道的法门。”
杜小宇惊叹：“虽与世隔绝千年，墨门的传承仍旧不容小觑，有其不凡之处。”
惊叹后，杜小宇又赞道：“在短短时日内领悟出人道图腾，方兄真是天之骄子。”
杜小宇这话倒不是只是客套，而是真心佩服。方孝青对于他自己要走的道路很是清楚，在知道修罗域中有着战乱之后，便第一时间猜到了这是一个可以让他成就问矩的机缘。
“杜兄，你也可以修成图腾。”方孝青道。
杜小宇摇头失笑，“方兄，你这却是高看了杜某。杜某的资质自己清楚，不过才修炼墨门功法十来天，哪里能一步登天修出图腾。”
“不，杜兄你能。”方孝青道，“有司龙子老师对你醍醐灌顶，对你言传身教，你的墨门功法，不比我这修习多年之人逊色。”
“司龙子能教导我修炼，可给不了我感悟。距离修成图腾，我还有着距离。”
“司龙子老师给不了你感悟，我能将我的感悟分享给你。”方孝青道。
“杜兄，好好听着。我所理解的人道，就是一个个个体人的矛盾结合。所谓人道，就是每个人的人性纠缠不清，乱如麻的状态。”
杜小宇细心倾听。
“比如你我看到的巴特尔，此人身上的人道光辉便颇为矛盾。他是修罗门的英雄，却灭了修罗门。他是扶桑大陆的后裔，但死在他手中的扶桑后裔却多不胜数...”
“比如约翰逊、小次郎二人。他们聪明睿智，看到了起义军的失控。但他们又太过愚蠢，还想着以后若是战败，能给扶桑、英格尔的后裔留一条生路。他们畏惧谪仙人的权威，以致忘了一事。反抗天宫盟之事，一旦开始，便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弱者，没有资格苟活...”
“比如那马丁路德，以各种小手段迷惑人心，希望提升在起义军众人的话语权。然而他这一举动虽然自私，却又对统合起义军有着好处...”
“人之道是矛盾的，是复杂的，是不可理清的...”
方孝青一句一句地说道，每一句都微言大义，对杜小宇有着非同一般的启发。方孝青在试图传道，传道的过程中，也在加强自己对于道的理解。
如此传道数日，终于在某一日，杜小宇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