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看去,杜小宇看清了那唯一坐着之人的面容。
那是一位青年,一位看着三十到四十年纪的青年。他的面容普通,不算得上是俊俏,只是他的双眼深邃,眼内满是沧桑。
这青年所穿的衣袍,衣领很高,遮住了脖颈。那衣袍上所绣的图案也奇怪。寻常人衣衫上所绣的图案,无不是显示自身的富贵或地位。而这青年衣袍上所绣的图案,不是为了显示这些世俗之人的所求,而是为了显示他的凶恶。
对,就是凶恶。这人的衣袍上,绣的是狰狞的恶鬼。恶相毕现,教人害怕。
“前辈是罪恶门之人?”杜小宇小心翼翼地问道。从眼前青年所穿的一身衣袍,杜小宇便确定了这人的出身来历。除了罪恶门门人,杜小宇没有见过有其他人这样的衣衫。
只是这青年的衣衫,比之杜小宇见过的龙轩扬等人,有所不同。仿佛这人衣衫上的恶鬼,比之龙轩扬等人衣衫上的恶鬼,还要凶恶一些。
杜小宇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丝毫不奇怪。衣衫不过是死物,哪里能显得更加邪恶。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人的衣衫,不寻常。此人的身份,也比之龙轩扬等人也要高。
杜某人心中在嘀咕,莫不是自己打了罪恶门的龙轩扬,打了罪恶门的褚明堂,如今人家派门的老一辈为他们出头来了?
“地上这些伤者,是前辈所为?”
那青年只看了杜小宇一眼,看了一眼后,便将视线移开:“这些人确实是我所伤,你大概是想要说我此举有些过了吧。确实,我在伤了他们之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恃武行凶,作恶多端的味道。”
“既然如此,前辈为何要做下了这等恶事,对付一些未曾踏入修行之路的凡人,需要如此吗?”杜小宇一脸正气,有些不敬。倒在地上的伤者,除了闵思明与闵思明身后那姿色不俗的妇人,其他都是不修武道之人。
他自问不是好人,但从来只是针对修行者。他的屠刀从不举向凡俗之人。眼前这个人的行为,有些过了。纵使是前辈,也得指出。
那人并不因为杜小宇这个后辈的不敬而动怒,反而苦苦思索之色。他思考了好一会,似是在想着什么艰难的问题,最后一脸灿烂地笑着问:“原来,作恶事,还需要借口?我想了许久,都想不出如何回答你这问题,说出为何要伤了他们。”
作恶事,原来还需要借口?
杜小宇言语为之一滞。眼前之人,面色寻常,说出这话之时丝毫不见一丝半点的情绪波动。仿佛,他说的,只是极为寻常之事一般。
作恶,在此人看来看来,只怕是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之事。是以他的脸上有着一份理所当然:“我想作恶,便作恶了。还需要什么理由?”
他这理所当然,令杜小宇一时哑然而又凛然。
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前辈,极为危险!这人的表情虽是如平湖一样不见波澜。但他的心底里仿佛藏了一头凶兽一般,虽是可以挣脱出来吃人!
那人又道:“人之初,性本恶。恶便藏在我们的身体的每一处中。就如同我们的本能!我不过是将身体这种本能表达出来而已。如何还需要理由?”
“若真要找一个理由的话,大概便是我心情不好,觉得他们没有资格与我一同坐着,他们活该倒霉吧。”
这人不愿这客栈内其他人于他同席同室而坐,便要出手把进入客栈用膳或住店的人都通通打个半死!将这些人扔在一旁,还容不得他们发出半点声响。因为这些人若是发出哀嚎,会影响了他的心情。
杜小宇修武道。知道武道五境。含垢,命匣,触道,问距,道真。
甫进入此处,便觉得眼前之人深不可测,气息中有一股自己揣摩不透的威严。依这威严结合他的语言,眼前之人,最低也是问距的修为。问矩修士,凝练出自己的道,言语间,也能显出道意。眼前之人,他的道,他的距,就是恶!
杜小宇知道眼前之人高深莫测,修炼恶道,一举一动,喜怒哀乐都是恶。这样的人,不需要原因,便要做了恶事。
“对不通武道之人下手,总是有些过了,修道武者不为。”杜小宇轻轻道。对这人,杜小宇没有太多的责难。因为杜小宇知道自己的修为压服不了此人,压服不了,说再多也是无用。
杜小宇也没有畏惧。杜某人在命匣修为时,他的老师独孤问剑便为他种下许多护身的神通,即便是面对问矩修士也不需要害怕。
“你不怕我?”那青年道,“是因为你体内那道神通么?那道神通确实了得,已然拥有了一丝灵动,能判断你的修为高低。若比你境界要高之人对你出手,那神通便会护你。”
“可惜,若我要杀你,这神通挡不住。”那青年淡淡地道,“那道剑道神通,藏在你的前胸,若我要动手,不攻你前胸,只攻击你的头颅。那神通反应不及,要杀你,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杜小宇不觉心下一凛。眼前这青年,是谪仙人。此人竟然能准确说出独孤所留的神通在何处,他的修为当真是可怕。
“敢问前辈是罪恶门的哪位?”杜小宇不敢放肆,语带尊敬地问道。眼前之人已经能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事关小命,他也没有了为这客栈内被这青年所伤之人出头的冲动。
相对于他们的小命,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了,这些人不是还没有死么。
“我唤作荀道龙,是罪恶门的掌教。”那青年道。
荀道龙,罪恶门的掌教?杜小宇纳闷。他记得,罪恶门的掌教似乎不是这个名字。这荀道龙,是前任掌教么?这倒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原来罪恶门前任的掌教,还没有老死,而且还拥有和独孤问剑抗衡的手段。
杜小宇正以为荀道龙是前任掌教,不料荀道龙却道:“我也不是前任的掌教。”
“我是罪恶门前前前前前任的掌教。”荀道龙一口气说了五个前。
杜小宇听后,马上惊骇得毛骨悚然。这一口气说出的五个前,那得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若不是眼前之人胡说八道,那便是此人已然存活于世许多个年头!
“你在猜想我活了多长的时间,还是在想我的修为?”荀道龙这青年模样的老怪物问。
“都在想。”杜小宇木然。
“活了多少年,这个问题我也不能准确回答,毕竟我活而不死的这些年,至少有六百年都在沉睡,直到大概十年前才恢复醒转过来。而我的修为,不用猜了,比你的老师,那个叫独孤问剑的小辈还要厉害。”
荀道龙微微一笑:“毕竟,我也是气运之子嘛。气运之子的修为,自然是举世无敌的。”
怎么有可能?杜小宇惊颤莫名,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或是在听着天荒夜谈之事。谪仙人能活多长时间,杜小宇并不准确知晓,但也有着猜测。
谪仙人这样的境界,为天所不容,他们能存活的时间,大概两三百年而已。即便是气运之子,也不例外。杜小宇所知,玄都的气运之子道牙子,也活不过天命,晚年不得不陨落。
“我玄都的气运之子道牙子,便已经是最强的气运之子。连祖师爷也活不过天命,你怎么可能有六百多岁?”杜小宇惊讶地出声道。
“最强的气运之子?”荀道龙莫名其妙地笑了一笑,“我若未曾醒来,他的确是最强的气运之子。但既然我醒来,他便不是了。我荀道龙,才是最强的气运之子!”
看杜小宇似乎不解,荀道龙问道:“你可知世界壁垒?”
杜小宇点了点头。世界壁垒之事,他曾听师叔桑道人提过,自然是知晓的。想不到眼前之人竟然也知晓。
“你可知道牙子曾突破世界壁垒,带领着与他同一个时代的谪仙人到了另一个大陆?”
杜小宇又点了点头,索性将自己所知的内容说出:“我还知晓,祖师他们在那个大陆大开杀戒,发动了战争,将那个大陆的谪仙人都斩杀殆尽!而后,两个大陆合并,祖师他们遂有了晋升道真之上的境界的可能。”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荀道龙道,“便是道牙子让两个大陆合并,使得天地容量提升,才有了我的醒转。道牙子只看到而不能到达的那个境界,我荀道龙替他到达了。”
天地有其容量之说,只是道牙子在晚年所书手札中留下给后人的猜测,并未向其余派门之人说过。道牙子曾隐隐做下猜测,一座大陆上的灵气有限,能养出的道真境修士有限,能养出超脱道真境界之人,更是一人也没有。只有道牙子他们将另一个大陆与敦煌大陆合并,才有了超脱道真的机会。
想不到眼前之人也知晓这个秘密,而且还似乎知道得很清楚。
杜小宇身躯不由得一震。眼前这位自称不止六百岁的修者,自称是气运之子的家伙,竟然到达了道真境之上的境界!
“怎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