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杜小宇与桑守业在房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桑府的门人家仆,只知道昨夜主人桑小爷与杜公子喝酒喝多了,便一同去了杜公子的房中。
这一去,便是一夜。因为房中有隔音阵法,大伙儿也不知道桑小爷和杜公子在房中做了什么事情,玩了哪些游戏。
大家伙知道的,只是第二天早上二人一同从房中出来的时候,桑小爷的神情有些不对。小爷的脸上有好几处红肿。
“杜公子和小爷的口味真重...”这样的言论在府中的门人、家仆中传扬开去。
吃早饭时,桑小爷一脸不快,满是怨气,不时对杜小宇道:“杜兄,说好的不打脸呢。”
杜小宇却是不理他。
二人吃过早饭,有守门的下人来报:“四王府中有门人送上请柬。”
桑守业大喜:“快取来给小爷过目。”
桑守业取过请柬打开,更是笑逐颜开:“他娘的,小爷这苦总算是没有白受。”
笑了一会,许是牵连了被杜小宇打得红肿的伤处,这小爷又骂开了:“他娘的!鲍夷吾这个心机脸!隔这么久才送上请柬,平白让小爷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又笑又骂折腾了一会,这小爷才将请柬递与杜小宇。
杜小宇一看,心道:“来了!”
这请柬正是四皇子李扶余手下的幕僚长鲍夷吾送来的。鲍夷吾在请柬中写道,久慕玄都玉清嫡传的风采,欲请杜小宇到鹿野苹中做客。
“鲍心机脸做事谨慎到了极点!明明是四爷要见杜兄,却说成是他邀请杜兄做客。依我看,这谨慎毫无用处!这苍都中哪个不知道,那鹿野苹,乃是四爷名下的产业。”
收到来自四爷府中的信号,桑守业这急性子哪里还坐得稳,立马鼓动嘴炮的力量,一个劲儿劝说杜小宇前去赴会。杜小宇说不过他,又怕他喋喋不休,只有与桑守业一道,前往那鹿野苹。
出了府邸,有桑守业这位驾轻就熟的老司机在前面领路,二人穿街越巷,直奔目的地。
远远地看到一处府邸门前的牌匾写着“鹿野苹”三个大字。鹿野苹前,还有一人领着家丁凝神而立,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看到杜小宇、桑守业二人,那人朗声道:“可是玄都玉清嫡传大驾,鄙人鲍夷吾,特在此迎接杜兄。”
杜小宇随着桑守业来到近处,只见那说话之人乃是一个书生。
这个书生相貌平平,唯一的出彩之处,便是那双眼睛。那眸子,饱含沧桑,深藏智慧。正是四皇子李扶余麾下谋臣之首,鲍夷吾。
众人各自见礼,互相介绍了一番。杜小宇、鲍夷吾二人各自打量着对方。
正打量间,桑小爷道:“杜兄,你看这家伙,是不是长着一张满是心机的面孔?”
鲍夷吾笑容僵住了。杜小宇乐了,心道不愧是桑小爷,毒舌天下无双。
鲍夷吾的笑容只僵持了片刻,便重新恢复了热情,对杜小宇介绍着这鹿野苹。
这鹿野苹,却是一处酒庄。取自“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鹿野苹中盛产一种酒,名唤温柔脂。那温柔脂,便是以一种艾蒿为原料所酿造。因那艾蒿是鹿类妖兽爱吃之物,才取名这酒庄为鹿野苹。
说话间,鲍夷吾领着杜小宇二人参观鹿野苹。只见一个个酿酒作坊林立而起,不知多少名工人在作坊中忘我工作。
“这些作坊流出的酒水,竟汇到一处?”杜小宇问道。
杜小宇发现那一个个作坊中制作出的酒水,都通过一个个人工做成的酒道流出,宛如百溪归海一般汇聚到一处,形成一个酒的湖泊。
“这是酒池。”鲍夷吾指着湖泊介绍道。
“鹿野苹盛产的名酒,唤作温柔脂,乃是苍都中人人喜爱的美酒。四爷从酒商中买来这制酒之法,又将这制酒之法拆分,分作三十六个作坊。三十六个作坊制造的酒液汇合一处,才形成温柔脂。若缺少一处汇流,都成不了温柔脂。”
“原来如此。真是妙计!”杜小宇道。将制酒之法拆分三十六个不同的部分,由三十六个作坊主保管。虽然这样会白白做了许多的无用功,但却不担心有人轻易将秘法学去。
杜小宇看着眼前酒池,从那汩汩酒水,潺潺而流中,看到了那位四皇子的智慧。
“杜兄要尝一口么?”
“求之不得。”
鲍夷吾唤来手下人自酒池中取一瓢酒,倒入酒器,端来给杜小宇。
杜小宇取过,一饮而尽。酒甫入喉,他便觉这酒不烈,能让人放松。酒入腹中,回味无穷,让人迷醉。
那种迷醉,让杜小宇产生一种如堕云雾,飘飘荡荡的自在之意,身处仙境一般快活。
“杜兄可要再来一瓢酒?”
杜小宇摇了摇头:“酒是好酒。只是我不爱喝酒...”
鲍夷吾听此,也不再劝杜小宇再喝,而是继续带着杜小宇、桑守业二人在这三十六个酒坊内走动参观。
三十六酒坊走了一圈,鲍夷吾便招呼着杜小宇二人吃午饭。
鹿野苹中早有专人备好酒桌,只等杜小宇等人入座。杜小宇几人入座坐下。
“杜兄,来,尝一尝这吴王炙。”鲍夷吾一脸热情,将杜小宇的目光引到一道炙鱼之上。
吴王?杜小宇动筷之前,略一迟疑。
鲍夷吾注意到他的迟疑,笑道:“没错,便是吴王炙。四殿下最好读史。这一道菜,便是以史事命名。这吴王,便是上古吴王僚。”
见杜小宇并不知晓上古吴王的典故,鲍夷吾缓缓说出一段上古的历史。
吴王僚乃上古吴国的一位国主。这位国主有族弟公子光,素有不臣之心,意欲篡位。
吴王僚好鱼。于是,这公子光便招纳一唤作专诸的刺客,让他学烹鱼之术,以期接近王僚。最后,那刺客通过种种考验,成为王僚的首席厨师。亲手为王僚烹制了一道梅花凤鲫炙。
梅花,是严冬的寒梅。凤鲫是太湖里酷暑才出现的凤尾鲫鱼。
这一道菜,正是需要一寒冰将冬日的梅花冰封起来不失其雪味,留在夏日里与凤鲫一起做菜。极为难得。冬与夏的味道合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
吴王一见美食,食指大动,食髓知味。结果被专诸趁机抽出藏身鱼肠的宝剑一剑刺杀!
“这道吴王炙。用的不是绝迹许久的凤尾鲫,而是以六须鲇为主。这六须鲇,体长,尾头侧扁,需以寻常鱼喂食,极为稀少。底下的厨子做出这道鱼献给四殿下。四殿下千岁之心大为快慰,名之为吴王炙。”
杜小宇投箸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很是鲜嫩!炙得滑嫩的鱼肉中又有一股冰凉将那鱼肉的鲜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很不错。”杜小宇如实道。这道吴王炙,的确美味。“想必四殿下李扶余,当日也是吃的很是美味。”
“事实上,”鲍夷吾道,“四爷当日只吃了一口,便吃不下去了。”
“??”杜小宇默然。
“这道菜,让四爷想起公子光与王僚的斗争。那公子光与王僚,可是兄弟啊。想起如此人伦悲剧,四爷哪里还有心情吃这美食?”
王室的争权夺位,从来不带亲情味!这是一条铁律,古往今来未曾被推翻过。王僚与公子光也如是。李扶余与李临渊之间如是。
“既然四皇子殿下不喜欢这道菜,为何鲍先生要以这道菜招呼杜某?”杜小宇问道。
“因为,这是四爷的吩咐。”鲍夷吾回答,“其中的意义,夷吾也不曾得知,唯有靠杜兄自己领悟。”
杜小宇再度默然。
一顿美食佳肴下来,杜小宇吃的口爽,心中却有疑惑暗生。
菜过五味,鲍夷吾又对杜小宇道:“杜兄这顿饭吃得可好?”
“每一道菜都是美食,杜某从未觉得自己的口腹之欲得到如此满足。”杜小宇恭维道。
“那便好。”鲍夷吾拍了拍手,便有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来到酒席前。
鲍夷吾指着那女子道:“杜兄,这位便是做出这道酒席的大厨。”
杜小宇顺着鲍夷吾所指,向那女子看去。只见那女子身段曼妙,面容姣好,特别是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杜小宇的目光与那女子的目光短兵相接时,杜小宇竟感受到了万般风情,有一刹那的失神。
“这位姑娘好手艺。”杜小宇不过失神一刹那,便恢复过来。
“四爷说了,杜兄来了苍都后,都住在桑麻子家中。这桑麻子哪里会照顾人?想必杜兄在他家中是住不好,吃不好。特将这位厨娘赠予杜兄,为杜兄改善改善伙食。”
“这...”杜小宇懵了,这唱的是哪一出?
“望杜兄休要拒绝,四爷吩咐,夷吾若办不好,只怕会被四爷责罚。”
一旁的桑守业也是不明所以,但他知道四爷必有深意,于是也劝着杜小宇:“多一位大厨改善伙食也是好的。四爷一片美意,杜兄何必拒绝?”
杜小宇推辞几句,桑守业、鲍夷吾又劝几句。论嘴皮子,杜小宇哪里敌得过四爷的大鸿胪与大军师,最后糊里糊涂答应下来。
吃过午饭,又聊了一会,鲍夷吾又以今日难得邀请到杜兄,甚是荣幸,希望来日还能与杜兄把酒言欢云云,将杜小宇、桑守业二人连带着那位厨娘送出鹿野苹。
“......”杜小宇彻底懵逼。今日之会实在诡异之极。
这鲍夷吾带着杜某人去酒池走了一趟,请他吃了顿饭,对他介绍了一道吴王炙,又送了一位会做饭的美人。这到底是什么用意?
送走杜小宇与桑守业,鲍夷吾让手下人各安其职,孤身一人往鹿野苹中一处密室而去。
来到密室外,鲍夷吾恭敬对着内中道:“四爷。”
“是先生么?先生快快请进。”密室中之人说话的同时,密室的大门缓缓打开。
鲍夷吾入了密室,又向着密室内中之人行臣下之礼:“见过四爷。”
那人正是李扶余。李扶余坦然受了鲍夷吾的礼数,问道:“如何?”
鲍夷吾知道四爷所问为何,慢慢将先前的事情一一说来。
“此人不好酒。若是嗜酒之人,尝了一口温柔脂,只怕便一时离不开此酒了。他却浅尝即止。”
“此人不好美食。无论是吴王炙还是其余美食,都未能让他吃得停不了口。”
“此人见惯绝色。在见得眼儿媚的时候,不过一个瞬间便恢复过来。至于是否好女色,还得看眼儿媚后续的动作。”
李扶余轻轻颔首,又问道:“权位呢?”
“这个倒是不能确定。毕竟他没有拥有过权力,没有登上高位,无法判断一个人是否贪恋权位。”
“先生行事做判断,还是一贯的令人信服,宁可不知也不猜测。”李扶余道,“先生今日辛苦了,先回府中休息吧。”
四爷这便是要鲍夷吾退下的意思。鲍夷吾却没有退下,而是道:“四爷,这样会不会...”
顿了顿,这位幕僚长又道:“毕竟,据麻子说,九爷那边可是开出了令人心动的条件。虽不知是何等诱人的条件,但麻子这般郑重...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加快步伐?”
“不用!”李扶余目光幽深,“我李扶余宁缺后援,也不滥结同盟!一切按照计划来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