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无疑是十分高明的心理辅导师。
先是煲了一盅鲜甜鸡汤,将杜小宇自心境魔障中拉出来。
而后,又用极其具有蛊惑性的例子,鼓动杜小宇要积极炼心,在滚滚红尘中历练,锤炼各方面的能力,为日后作下准备。
其后,她领着杜小宇游历各地,白天里或游山玩水,或拜访修士切磋武道,或修炼武道;到了夜里,则让杜小宇挑灯读书,化作红袖,为他添香。当杜小宇每天读书的任务完后,又与他探讨每日所读,同时旁征博引,讲述许多书中没有说到的内容,大大丰富了杜小宇的见闻。
不知不觉,半年已过。
这一日夜里,杜小宇挑灯夜读,顾倾城则在身旁打坐修炼。
他读的是史册。这史册,记载的是上古某个时期的历史。那个时期,王朝并立,大陆上有七国互相争雄,瓜分资源,各自据土封王。
七国之中,有齐,有燕。
杜小宇这夜所读,便是有一强国名齐,有一弱国为燕。齐强而燕若久矣。直到一朝,燕横空出世一名乐姓大将,这乐姓名将真乃无双帅才,率弱燕之兵,纵横捭阖,一举攻下强齐七十余城...
杜小宇一口气将乐姓名将的一生读完,只觉荡气回肠,脑中尽是刀光剑影,恨不得立刻从军,立下赫赫武勋,彪名青史。
不久,顾倾城功运完满,自修炼中幽幽醒转。
“今夜所读,有何感受?”
杜小宇眯眼回味着书中的激扬文字,而后睁开眼道:“真乃壮哉英雄也,赫赫武功,威震列国,大丈夫当如此!可惜功高震主,又有佞臣谗言,未竟灭齐全功,仓皇奔逃他国。”
顾倾城不语。
“还不够?”杜小宇弱弱地道。顾倾城这般反应,想是这样的感受还不入老师的眼内。
“这般精简的总结,只说明你读得很认真。”顾倾城道。
杜小宇面露恭谨,摆出受教的模样:“请老师赐教。”
“像你这般读史,除了一腔激昂气,毫无所得。”顾倾城毫不客气打击道,“要将史书读出厚度,应代入史册中每一个人物中,看到他所有的辉煌同时,也要看出他所有的困境。”
“如乐姓名将,虽呼吸间攻下大齐七十余城,然他手下兵将,归心于燕王者多于归心于他者,即便是想要造反,也不过是与燕人僵持不下,为别国做嫁衣,这才选择逃亡他国。”
“如燕王,有赫赫之臣,功高震主。说不定何时,便有野心勃勃之辈推动乐姓名将造反,分裂燕土。”
“如燕军兵将,夹在功臣和君王之间。若是站错里队,顷刻间便有性命之危。”
......
杜小宇听了,连呼受教。
顾倾城见杜小宇听了自己的话语陷入里沉思,恰到好处地止住里话匣。待杜小宇自沉思中走出来,又继续道:“明了史书中每一个人物的处境,品味其辉煌,品味其困境后,便是思考历史长河中的前辈们,所采取的方法有何值得学习的地方,若你处于他们的位置,又将如何因应。”
“如乐姓大将,虽逃亡他国,却仍能被封为君侯,足见其本事了得。”
“如燕王昭,在乐姓大将功高之时,假意封其为齐王,愿与乐姓大将共享江山,这可是难得的好招。而其子燕王惠,甫登大位,江山未稳,便忍不住要对大将开刀,可谓失算矣!这失算,有燕王惠的失算,也有燕王昭疏忽于教育儿子的失算。”
杜小宇凝神听着顾倾城的指点,不住抚掌赞叹。特别是听到燕王昭教育儿子的疏忽之时,更是觉得顾倾城纵览全局,能想到常人所想不到的细节。
顾倾城语重心长道:“阳光底下没有新鲜事。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说不定便会与书上先贤身上所发生的类同。将史书读精,日后类似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便能做到心中有谱。”
杜小宇如小鸡啄米一般颔首。
顾倾城还待再说,却闻得屋外一个女声:“师姐。”顾倾城闻声而出,久久才回返。
顾妖女回返:“近日栖凤阁整理传递情报之人有所更换,还没适应工作,是以晚上才送来情报。”
杜小宇心道:白天不是送来里今天的情报么?
但念及此事涉及栖凤阁,不加细问。
......
又半年。
这半年间,二人生活节奏不变。只是顾倾城虽然夜夜陪读,但不时有栖凤阁之人在夜晚寻来。而最近几个月,这种情况出现得更加频繁。
一夜,玉兔攀枝时,
顾倾城刚随前来寻她之人出门,只剩杜小宇一人挑灯夜读。
“笃笃笃。”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杜本家可在?晚娘有事求见。”
“寻我的?”杜小宇心下纳闷。晚娘?顾倾城麾下,可不有一人名为杜晚娘?据顾倾城所言,此人原是顾倾城对头师姐的麾下,后被顾倾城折服,才转投顾倾城麾下。
杜小宇放下书本,徐徐走出,开门将屋外的杜晚娘迎入屋内。
“数年不见,本家的,你可是与当初大为不同。”
可不是,四年前与杜小宇在墨门空间内相遇之时,杜小宇锐气正盛,又是没有遭遇过多少挫折的初生牛犊,身上锋芒极盛,眼睛不时有狡猾的光芒闪过。
而此时的杜小宇,先在一年前多次经受磨难,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又在这一年内博览群书,且有顾倾城这种蕙质兰心之人从旁指导,气质与数年前大为不同。
刚入屋内,杜晚娘便看出眼前的本家,比之以往,多了几分书卷气的儒雅与几分由内向外散发出来的沉着。
看着杜小宇忙活着准备茶水招呼自己,杜晚娘道:“本家的,你比之从前,大有不同呢。感觉...怎么说呢...眼中沉淀里许多智慧。”
杜小宇为杜晚娘端来香茗,失笑道:“哪里有很多智慧,不过是受了你倾城师姐的指点,脑子变得比以往灵光了一些。”
“玉清长老用十数年开发了你武道上的天赋,才让你成为同辈之中的佼佼者。而二师姐用仅仅一年时间,便将你养成如此一副气象。可真是了不得!”杜晚娘端起香茗品味了一口,说道。
“倾城的确是了不得的人物。而我却没有什么气象。”杜小宇只当杜晚娘这话是客套,“晚娘道友来此寻杜某?”
杜晚娘放下端着的茶杯,郑重道:“正是!本家的,晚娘此来,有一事求你帮忙。此事非你不可!”
“事关倾城?”杜小宇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氛。
“与二师姐有关!”
“既然与倾城有关,便用不着求我,乃是我义不容辞该做之事。”
听了杜小宇这话,杜晚娘如释重负:“本家的,你可觉得二师姐这半年间经常外出?”
“你说的是倾城夜晚外出之事?她曾与我说过,乃是你们栖凤阁中情报人员更换,工作效率受到影响。”
杜晚娘道:“的确是情报人员有了更换。但这更换,却是因为原来忠于二师姐的重要情报人员遭到了清洗与抹杀。”
“有人针对倾城?”杜小宇身上的儒雅与沉着突然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变作了如渊如狱的冷峻。虽不怒,自有一股威势生。
感应到杜小宇那深重如渊狱的威势,杜晚娘心下凛然,暗道不愧是天下有数的武道天才。
“二师姐在我栖凤阁中,有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杜晚娘说出了原委,“此人乃是我们的大师姐。大师姐极其了得,她曾多次与二师姐争夺权限,互有胜负。”
“在墨门历练前,大师姐稍输一招,落于下风。但她十分擅长隐忍与韬光养晦之道,竟生生放弃墨门参加传承的诱惑,选择留在门派中整合她的小势力。”
“待我们跟随着二师姐从墨门传承中返回,大师姐已经整合里门派中的资源,重新有了与二师姐较量的实力。其后,大师姐与二师姐斗得旗鼓相当,直到...”
“倾城处于了下风?”杜小宇问道,立刻,他又想到一个可能,“是因为我,倾城才落于下风?”
杜晚娘点了点头,继续道:“直到一年前,二师姐与大师姐的争斗正处于关键时刻,二师姐突然收到消息,在岳州城中...”
一年前,岳州城中发生的事情,可不就是顾倾城前来找寻杜小宇之事。随后,杜小宇回玄都,又被逐出玄都。这一路艰难走来,都是顾倾城陪伴在身旁。
即便是一年前的杜小宇都能够想象,争斗到了关键时刻没了核心领导人会造成怎么样的一副局面。
何况是如今读书不少,脑袋变得灵光的杜小宇。而且还有方才杜晚娘所说,忠于顾倾城的情报人员遭到清洗与抹杀这一提醒。
杜小宇思前想后,这才明白在自己处于艰难时刻的时候,顾倾城也处于艰难时刻。
“难怪,一年前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压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难。”
“我原来还以为这是她安慰我的话语,想不到竟是真的...”
杜小宇长长一叹:“倾城如此待我,实在让杜某无以为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顾倾城的喝骂:“杜晚娘,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