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内的...年轮?”独孤问剑微微讶异,往姒文矩望去,只见这无涯学宫夫子的双眼黑白分明,眸子里是历尽劫波的深邃以及沧桑,幽深如水。
黑白分明的双眼中,还有着无数圈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如同以石投湖,湖水激起的一阵阵涟漪;又如树的年轮。而这无数圈圈的背后,仿佛有一团迷雾,迷雾中似乎隐藏着了不得的秘密。
独孤问剑暗施神通,顿时双眸如剑,凝眼望去,意图以剑眼刺破那“年轮”。
剑眼的目光凝成实质,化作万千神剑射入那年轮之中。而下一刻,姒文矩的双眼竟不作抵挡,任由万千神剑射入眼内。
没有鲜血流出。万千神剑,便如入了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仅仅引得那“年轮”稍稍震动,后失去了踪影。
“师弟若是好奇,不如入我眼内一观?”姒文矩道。
“师兄说得有理,师兄神通广大,师弟的试探没有一丁点作用。也只有入内一观此法,才能看清楚内中事物。”
随即,只见独孤问剑身体内起了氤氲,忽地跳出一个风神如玉的白衣剑客。这剑客模样与独孤问剑无半点差异。
那剑客拱手朝姒文矩行了一礼,然后又是一跳。这一跳出,身体竟是越变越小,越变越小,最后失去了踪影。
随着那白衣剑客消失不见,独孤问剑与姒文矩竟犹如龟息了一般,逐渐失去神韵,呆坐在原地。
这一呆坐,便是许久。久得围观的观众们都失去了耐心。
“为何跳出另一个独孤前辈,那个独孤前辈玩了一种越变越小的变戏法,便没有了然后了?”有不明所以者嘟囔着。
“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明明是交手,怎么变成了呆坐,而且两位前辈都没了谪仙人的气息,犹如尘世凡夫一般?”
“杜兄,这是发生了何事?独孤前辈可是你的老师,想必你必定知道一些奥秘。”易不驯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又令许多人同时听到。
虽是明白易不驯是想要帮助自己打响名气,但杜小宇也有点脸红,这一再抬高自己,是不是有点多了?
但他仍是答道:“老师与夫子,怕是在进行着精神层次的决斗。”
“方才出现的另一个老师,乃是老师的神识,这神识进入了夫子的双眼之内,与其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战斗。”
许多竖起耳朵听杜小宇解释之人闻之,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难怪呆坐不动,原来早已进行着精神层次的交手。”
“独孤前辈那神识,竟犹如常人一般具有灵性,会拱手,且可离体而不被空中纯阳所灭,真是不可思议。”
“你我何日能达到这种境界,可算是死而无憾矣。”
议论纷纷中,易不驯却没有惊叹,没有羡慕,他双目眯起,面露凝重,暗自传音与杜小宇与燕无回:“下一刻,便有谪仙人要陨落了。”
杜小宇、燕无回俱是一凛,赶忙望向商浩然与墨言歆的战场。
而刘浪、北辰芒星、商子轲、颜伯玉、端木始等人也陆陆续续收起了议论之心,望向了某一处战场。
此时,富僧与安忍明王鏖战不休,两位佛门的谪仙人各自拼尽所能,斗得难分难解。
而独孤问剑与姒文矩二人也呆坐有了一段时间。
商浩然本来仅仅锁定墨言歆的浑身杀机一松,轻叹道:“筹谋已久,时机终于到了。师兄,请上路。”
生死一瞬,墨言歆略略颔首,神通骤起!
其人飘然而起,快速上升,冲天而去,眨眼已看不见身影。
而后九天之上传出如神如魔般飘渺而又震慑人心的声响:“此剑,相夫。”一柄庞大的剑影从九天之上垂直落体,挟天星之威,搅天地风云!剑影之中,一柄相夫剑光耀千丈。
“兜墨洗清秋。”
商浩然不知何处取出一方砚台,端起砚台,随意一丢,内中墨水肆意飞扬。
有几滴恰好落在师之、不器一双刀剑上,点墨落在刀剑处,绽放朵朵寒梅。
墨梅一现,倏尔儒者心动,刀动,剑动!
墨梅朵朵中,刀光,剑光点缀而出,如大日般炽热耀眼。謫仙人的气息,表露无遗。
一刀一剑自地上冲天而去,与那垂直落体的剑影短兵相接。接着就是纷乱的兵器交击声响不绝于耳。
每一次相击,师之与不器便有一朵墨梅闪现,将那庞大剑影打得小了一分。而同时师之与不器的剑光、刀光也会弱上一分。
也不知交击了多少遍,那庞大剑影终于消失不见,只余中心的相夫剑。而那师之不器也光影黯淡,似有哀鸣传出。
“此招过后,生死异也。”商浩然纵身一跃接过师之与不器两大名锋,然后笔直地迎上了俯冲而下的墨门守护。
只见光影黯淡的师之与不器两大名锋中,墨梅朵朵绽放而出,空中墨影纷飞,犹如一个画道大家在作画。
那天空画像越来越清晰,最后变作一副墨梅纷飞的影像。
其后,唯见一个老者与一柄无光的神兵自空中落下,跌落尘埃。
只余胜利者只身漂浮于空中,师之与不器已收起,分别配于左右。
他于空中俯视着那尘埃中的老者,不言不语。因他所处空中离地太高,旁人也看不出其眼中的目光展现出来的是胜利后的睥睨,或是其他。
商浩然缓缓落地,立于那仅剩最后一口气的墨言歆身侧,低头柔声道:“师兄,你就要死了呢。”
墨言歆却不理他,吃力将头偏向一侧,也不知望向何处。
“先贤遗训:守护死山门。墨言歆既为墨门守护,当为墨门而死。今死得其所,墨言歆此生无憾矣。”
商浩然赞道:“真是了不得的义士。”
他俯身捡起那与墨言歆一同坠地,却失去剑光的相夫剑。而后拔了一条头发放在嘴边轻轻一吹,那头发被相夫剑一分为二。
“墨门相夫,果是好剑。”商浩然赞道。
“我会将此剑,束于学宫高阁,让学宫万千弟子日日观摩,以纪念道兄你的死亡。”
而后,手动剑动,那位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墨门老者,彻底没了气息。
墨门老者死后,异变骤起。他那尸体,竟有烟雾散出,往空中逃逸。先是手足,然后是身躯,最后是头颅,逐渐雾化,化作一团庞大的灵气云。
“这,这,这是什么?墨门的守护前辈怎么没了?”有被这变故吓得不知所措之人喃喃道。
“见识真浅,这乃是谪仙人神通莫测,已是修炼到了身上的血肉皮肤等每一部分皆是灵气筑构的天人至境。谪仙人陨落之后,便化回灵气云,反哺天地。”
那墨言歆尸身所化的灵气云先是凝作一团,而后一丝一缕往天地逃逸
商浩然岂容这第二战利品逃逸,长喝一声:“封!”便施展起擒拿手段,将那灵气云束缚,稍作炼化。
最终,那灵气云化作一云朵状事物,被商浩然收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商浩然目光便望向其余两处战场。
佛门两位谪仙人依旧鏖战,独孤与姒文矩依旧呆坐。
商浩然只是一望,便有了决断,踏步往独孤问剑与姒文矩二人迈进。
无人能看见,此时的他目光复杂,紧紧握了握手中的相夫剑。
也无人知道,他这般走向独孤二人,目的为何。无人知道他是为了相助夫子取那独孤问剑性命,为儒门铲除一个强横对手;还是为了趁二人争斗之中这一良机,施以毒手将二人一举灭杀。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出手,便在他刚踏出第一步之时,还没接近独孤问剑与姒文矩,便听得两道声音。
“师弟。”
“商道友。”
随即,一道人影自那姒文矩眼中跳出,进入独孤问剑身躯之中。
独孤与姒文矩两位谪仙人相视一笑,对饮了一杯。
看着二人对饮的模样,商浩然心下一凛。原来他在算计着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防备着他。这世间的谪仙人,都不是蠢人。
姒文矩的一声师弟与独孤问剑的一声商道友,只怕已是在表露对他的不满。
但他乃是面皮极厚的谪仙人,些许情绪瞬息间便被他绞碎,微笑着对独孤二人道:“我本意乃是与墨门守护的墨言歆道友切磋切磋。不料墨道友旧伤复发,在与我交手之时伤口迸裂而亡,令人扼腕。”
“我见墨道友身亡,生怕师兄与独孤道友交手之中也出现旧伤复发的憾事,这便欲上前来欲劝止二位交战。须知二位都是我敦煌大陆的栋梁、顶天柱,可千万不能出了意外。”
“商道友有心了。”
“师弟有心了。”
独孤问剑与姒文矩的话语竟如出一撤。
商浩然灿烂一笑,借着笑容暗自探查二人的反应,却看不出丝毫异状。
“两位道友,大局抵定,无需再战。”独孤问剑高声道。
富僧与安忍明王随即便停止了交手。他二人也不是迂腐之辈,都知大局抵定,即便再战也是无用。
不多时,五位谪仙人聚在一起。
商浩然取出那墨言歆所化灵气云。随手一切,将其分作六份。
“墨言歆道友遗憾陨落,令人心生戚戚。我特地捕捉下墨道友所化灵气云,今分与各位道友,各位道友得了墨道友的灵气云,便如同墨道友此后与我等同在,并没有陨落一般。”
不知多少人骂了一句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