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以随便弄一些吃的给我吗?”
在大约有一柱香之久的沉默之后,楚南君的声音将李寡妇拉回了现实。
李寡妇愣了愣,笑着又说了一遍
“东家,现在已经到了宵禁时刻,要不还是明早吧。”
楚南君坚定的看着她,眼中流露着光华,
李寡妇见他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
“那东家进屋稍坐一会儿,我去准备一下。”
说罢,一阵凉风吹过,李寡妇双手不自觉的抱紧了自己,打了个哆嗦,
刚刚在门口站了许久,她差点忘了自己出来的匆忙,衣衫都不整齐。
想到这里,她快步向内屋走去。
楚南君走进了店里,随意找了一个位子便坐下,静静的等待着李寡妇。
.......
一阵淡淡的豆香味儿从后面穿了过来,
李寡妇端着一碗豆腐汤走了出来,
“只剩这个了,东家凑活着吃吧。”
楚南君抬头看了看李寡妇,
此时李寡妇已经穿上了衣裳,头发也已经梳好了,
“你困不困?”
楚南君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把李寡妇问愣了,
随即她微微摇了摇头,看着楚南君面前的豆腐汤,笑着说道
“本来挺困的,刚刚在外面吹了会风,又干了些活,现在想睡也睡不着了。”
楚南君伸出了手,拿起桌上的勺子,舀了一勺,轻轻抿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感觉还算满意,嘴角扬了扬,说道
“既然不困,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寡妇笑着在楚南君的右侧坐了下来,说道
:“好啊,东家讲的故事可好听了。”
楚南君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块柔滑的绸布,轻轻擦了擦嘴角,眼珠转了两圈,自语道
:“那么,从何处说起呢?”
:“就从最开始说起吧,很久很久以前,在一条街上,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妻,夫妻在街上做些小生意,日子虽然清苦,但凭着丈夫父辈传下来的好手艺,却也不至于饿死,妻子贤惠,持家有道,俩人过的也算幸福,只是夫妻俩一直有一个遗憾,那便是未能育有子女。为此夫妻俩找了许多郎中,花了不少钱,却也终没能得偿所愿。”
楚南君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李寡妇,此时李寡妇面色不变,依旧笑吟吟的看着他,问道
:“那后来呢,他们找到原因了吗?”
楚南君摇了摇头
:“哪有这么容易,不过夫妻俩并没有放弃,他们继续求医,可就在此时,出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
:“某一天,王宫里突然发出了征兵令,有外敌入侵,宫里紧急征召年轻的壮丁做士兵,正在做生意的丈夫就这么突然被几个士兵生生的架走,一句话也没留下,等妻子从内屋出来,只看见桌子上留下了一袋钱以及一张征兵令,妻子不识字,便找了街头那个算命先生给她看了看......那一日,妻子哭红了眼。从此那个老店里,只剩下了那个年轻的妻子,妻子一人苦守着这家老店,等待着前线的丈夫平安归来。”
:“说来也怪,丈夫走后,这老店在妻子的照料下,反倒生意比以前更好了,兴许是街坊们有意无意的照料,总之,丈夫走了之后,妻子却也依然能生活的下去。日子便这么平淡的度过了半年,前线突然传来了捷报,外敌被打败,出征的男人们便要回来了,这场仗不知为何打得很快,不过半年便结束了。妻子很开心,因为丈夫就要回来了,等到军队回来的那一天,妻子拿出了珍藏了很久,一直不舍得用的粉盒,还穿上了过年的时候自己去绸缎庄定做的新衣裳。她在门口等啊等啊,她看到好些熟悉的面孔,都是半年前街坊邻居家里被抓走的男人,她也看到一车一车裹着白布的尸体从她面前经过,偶尔有风吹过来,掀开了白布,她看到了尸体如同烂肉一般堆在一起,看得她心惊肉跳。士兵们走到某一家门口,把车停了下来,然后从车上搬下了一具尸体,给那户人家塞了一袋钱,便又推着车向前走去,然后,那户人家的老人和妇人便抱着尸体嚎啕大哭了起来,这样的哭声在整条长街之上都不绝于耳。妻子很害怕,每当有车辆经过,她便祈祷它不要停下来,的确,最后没有车在她面前停下,但她却也没有等来她的丈夫。”
:“最终,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有名士兵跑到她面前,给了她一封书信和一袋钱,便跑了。妻子回到屋里,她颤抖的打开了那封信......此后整整三天,妻子便坐在那里,看着那封信,一动不动。妻子这一次没有哭,三天之后,她的店重新开张了,一如往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寡妇眼中满含泪水,她用自己惨白的双手使劲抹去了眼泪,抽了抽鼻子,略带着哭腔一言不发。
楚南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继续说道
:“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十五年,妻子的那家小店已经在城里有了些名气,而妻子也早已淡忘了当年的事情。只是有事情并不会因为时间而消逝,即便你认为自己已经忘了。一个人的到来再一次破坏了这家小店的平静。一个年轻人,很年轻的年轻人,一个男孩,若看样貌男孩不过十多岁,但身材却极其高大,高大的不像中原人。妻子看着那个男孩儿,愣住了,万千思绪涌上心头,这个男孩儿太像她丈夫了,泪水瞬间涌出了眼眶,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他的孩子。可他哪里来的孩子,他不是死了么,十五年前便死了,难道他还活着?难道他和别的女人又生了一个孩子?”
楚南君说道此处,情不自禁的笑着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女人的直觉真是准的可怕。那孩子说明了来意,他的确是她丈夫的儿子,当年的战事其实很顺利,没过三个月便击退了敌军,只是将领贪功,率着部队打进了外族地盘,一路驰骋,丈夫便是在某一次袭击外族一个部落之时,认识了男孩儿的母亲,一个外族女子。军队大获全胜,只是丈夫不幸被俘,男孩儿的母亲是部落里唯一一个郎中,大概正是她为丈夫疗伤的过程中,丈夫本以为自己此生在也没机会见到妻子,于是二人渐生情愫,一来二去便有了私情。又过三个月后,外族派人和谈,军队撤出了外族之地,而此时,男孩的母亲已经有了身孕,丈夫进退两难,最后为了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放弃了回去的机会,便留下了一封遗书,只让妻子当自己已经死了。”
:“妻子听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她大声的质问着男孩丈夫在哪,她此刻心如刀绞,只想即刻见到丈夫,若是可以的话,可以顺便刺他几百刀。妻子被骗了整整十五年,当年初闻噩耗之时,她忍了三天三夜,愣是没有流下一滴泪,可此时,她再也忍不住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这些年来的忍耐,在听到真相的那一刻,真真切切,完完全全的爆发了出来,那一天,她像一个泼妇一般摔坏了家里几乎所有的东西,她像一个受伤的野兽一般躲在角落里,撕心裂肺的哀嚎着。”
楚南君顿了顿,他喝了一口豆腐汤,稳了稳情绪,继续说道,
:“也许,从那一刻起,她的善良,贤惠,以及一切的美好,便已经被那一声声哀嚎所埋葬了。从男孩口中,妻子得知,男孩的母亲因为在那次突袭时受了暗伤,在生下他不久后便去世了,而丈夫在去年也因为忧郁成疾而病逝,死前心心念念记挂着妻子,便想着,让儿子回去看看,顺便认祖归宗。就这样,男孩来到了妻子的面前。”
:“第二天清晨,妻子带着男孩儿去了城外,那里有一个乱葬岗,葬着丈夫的父亲,而回来的时候却只有妻子一个人。中午的时候,男孩儿母亲的师傅在乱葬岗发现了男孩儿的尸体,他的师爷是外族里受人敬仰的长者,师爷震怒之余,用大神通保住了男孩儿的尸身暂时不腐,后来,师爷设了一个局,希望能找出真凶,为徒孙讨个说法。”
说到这里,楚南君停了下来,不再说下去,
李寡妇疑惑的看着他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结束了?”
:“结束了,却也没结束。”
:“为什么?”
:“因为故事只发展到了此处,后面的还没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