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街角独立的红色楼阁,然后直走,在第一个三岔口左转。“啧,”子卿瞧着面前的白墙,两手插着腰皱眉有些无奈,想学凡人自己走去当真是不容易,刚刚才问了路,三两下就不记得了。这会儿想回去怕也不记得怎么走的了。这一片区乱七八糟的房屋还真是迷惑人,当凡人也挺不容易的。
绕来绕去走了大半个时辰,子卿才终于看见这户姓殷的人家。却不急着敲门,只沿着外墙走到西侧,轻轻越上,坐在墙檐上,只见一青衣小丫头,明眸皓齿,皮肤更是光滑白皙。正捉着兔子玩耍,身后的丫鬟紧紧跟着。小丫头抬眼便瞧见子卿,先是一愣,而后轻轻一笑,对身后的丫鬟说道,“你们呆在这里,别跟着我。”说完提着衣裙便跑了过去。
“我就晓得你会来找我的,五姐姐。”殷茴回头望了眼低着头的丫鬟们,知道除了她,都不能看见子卿。
子卿悄声跳下去,看着才七岁光景的殷茴,“我似乎并没有告诉你来凡界之事。”
“半夏来寻过我,”殷茴耸耸肩,“她也挺有本事的啊,竟能轻易找着我。自话说回来,本来五年前我很想来找你,可惜我那时年岁实在太小,都还不会走路。半夏又告知我颜慕会来接你的,这些年也就这样过了。不过,话说回来,五姐姐你的名气可真是传得远,连殷师傅都时时念叨着能有缘见你一面。”
“半夏……”子卿神色有些不明,话锋一转,低头问道,“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跟你走咯。”
子卿略有停顿,看着殷茴,“你既然为人,如今在殷家过的也还好,何必跟我走?若跟着我,少不了牵扯上三界。”
“这可不是我无端想到的,殷师傅昨儿个就问我,今日若有道姑说与我有缘,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走。”殷茴回想到昨日殷师傅一脸严肃问她,又想到平日里殷师傅待她这个女儿可算是宠上了天,“殷师傅虽是凡人之躯,却能窥天命,修为了得。不过,他似乎算出将有灭顶之灾。当然了,他似乎不晓得道姑就是他想见的颜姐姐。”
“这般说来,也是为了让你活命。”望天叹气,“不过你竟毫无不舍?殷师傅生死与你无关?”子卿说的轻巧,顺着石子路走着,殷茴也慢慢跟上,还没有回答子卿却停下来,背后的殷茴差一点撞上去,“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凡躯的父亲。”
殷茴瘪瘪嘴,转身抬手耸肩,“这是我第二十一世啦,人命都是卑微的,一生又太短暂。更何况,凡人都太脆弱,生老病死都只是一眨眼的事,我若太过计较,一世也活不了多久。”
子卿轻声一笑,不知是嘲讽还是赞同。
“也不知道我的情劫哪一时才轮来,我都想回天界了。为能苟活,多余的感情总归是累赘。我就把这些感情先攒着去历劫好了。”说着抬头一瞥,“凡界是好,七情六欲都被明显表露,可惜了,阴界的官差不同意我转世成男人,导致我每一世几乎都经历了内宅的争斗。”也几乎早早成为利益争夺的战利品。
“他们可不敢跟你这么胡闹,你修的女体,若转世成男人,不小心跑了偏,可要闹出打乱子,”子卿复跳上墙檐,“不说了,既然殷师傅早料到我,那我先去见见殷师傅,你打点打点吧。”
顺着墙绕到正门,门前有棵大榕树,瞧着似乎茂盛,实则内里已经空了。唔…原来是有道姑吗?子卿抬手单脚着地转一圈,并打了个响指,俨然成了道姑的模样。
门前阶梯上有几片落叶,到没有灰尘。最下的石梯中间有些裂痕,侧面也有些青苔。子卿走上去,轻轻扣门。
“你找谁?”一门童探出头来询问,还细细打量了子卿的着装。
“唔。小道乃修仙之人,久仰殷师傅大名,特地前来拜会。子卿说得煞有介事,门童抬头思量半晌。
“可是自京师而来的道姑?”见子卿点头,随又说道,“跟我来吧。”
店小二倒过酒,退出隔间,两人刚说几句话,叫了菜,安轻邑刚要开口问问有关子卿的事,望着窗外街道的颜慕却站起身,告罪出去。安轻邑摸着下巴,朝街道望去,只见穿着诡异服饰的子卿带着一小丫头慢慢走近。
一盏茶的时间,颜慕才回到隔间,子卿也换回了艳红的长裙跟着。
“安兄,”
安轻邑点头,冷眼看着颜慕亲自替子卿倒茶,待小二上了两道小菜,这才开始闲聊道,“不知颜公子是哪里的人?这个倒还真没几个人知道罢?”
“蜀地,穷乡僻壤罢了。”说起来颜慕好好入凡世时,也的确是蜀地,不过白驹过隙,早已记不清开始的模样了。
蜀地早些年并不太平,流民四处亡逃,颜慕那会儿来京师,倒能说得过去。但那些年的官家许多记录也在乱被毁,若想找出来什么,也无从查证。
“那子卿姑娘呢?”
子卿盯着桌面的菜,看起来还不错,“应当也是蜀地吧。”
安轻邑挑眉,正想问,颜慕回答,“子卿幼时跟着长辈奔走,后来又与家中走散,来到蜀地才遇见颜慕,因而不记得家在哪。”
只点头理解,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之前见了子卿姑娘,我的确实有些好奇,也有些不信。颜小姐觉得这世间,可有妖仙?”安轻邑突然问到这个,子卿觉得无趣,凡人的一大毛病,好奇。但凡有什么事,不是猜忌就是臆想,结果却又统一得天马行空。安轻邑突然问这么个问题,不就是猜测她是人是邪了,于是懒得回答。
颜慕见子卿又不愿意回答,轻笑,无奈替她作答,“妖邪生于人心,但世间,若只有凡人,不会太孤寂了吗?安公子觉得呢?”
安轻邑眯着眼瞅着颜慕,一连两个问题,子卿都不屑回答,而颜慕却耐心解答。若说她寄身于颜清倌,就算是替颜清倌挣钱,好歹也要给颜慕些面子。这样傲人的态度,反而难以让人联想到幼时奔波,无依无靠的孤女上。反过来想,颜慕的态度就更让人琢磨不透了,一个小丫头罢了,却叫他如此上心,那日在颜清倌也是,今日也是,全然是他一个人打点好,而子卿安然享受。
莫非,子卿当真是什么人物。
“方才那位小丫头可就是你的有缘人?”安轻邑知道这么问下去总归不妥,便扯上那个姑娘。
子卿点头,殷茴的事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若是殷家劫难当真发生,在凡间牵扯的事情可就不算小了,“她命里多舛,我命里有劫,是以相逢最为合适。”
“不是窥天命都应当闭嘴不言,怎么子卿小姐什么都敢说?”江湖道士都是少言为先,稍微追问,便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说不得。
“天机我自然难得泄露,因果循环总是有定数,人们没了指引总是不敢走下去而已,我只是做了个顺水推舟。”这话倒是不假但也不尽然,很多事情发生与不发生只是时间关系,另外一些事则的确是她泄露天机的,但因果却并未打乱。再说,天机也并非像人间所说的不能说出来。只是,容易打乱因果。安轻邑还没说话,子卿继续说道,“安大哥,我卖你个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