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肃穆,云烟缭绕,人间的傍晚是仙界朝官最繁忙的时刻。半夏的工作并不多,但此刻将手里的事交付给别人,跟着那位殿下来到天门。
最前端站着个身着艳红长裙的女子,乌黑的长发一半绾起,一半披散在身后。眸光坚毅深沉,猜不出心思。
半夏猜不出她为何要做这个决定,多多少少还是跟颜慕有关吧,但无妨。确切来说,更得她意,以后行事更为方便。但毕竟她也已经请示了帝君,万事还是谨慎些得好。“殿下如何要去凡界?”
子卿抬眼,身后的人一直站着等候。“我自由打算,天界的事。一切如常,能做决定的自己做决定吧。”
“这些半夏知道,但,殿下,”半夏皱眉望过去,难掩担忧,“凡界无常,可要做些安排再去?”
子卿心中不耐,只摇摇头,“你且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半夏自嘲一笑,欠身准备离开,“殿下,当心万劫不复。”
周母收到下人来报,儿子今日在家吃晚饭,赶紧命人去准备。还亲自去厨院交代一番,做了好些周敛爱吃的菜。
周敛向来忙着公事,官府那边的差事。虽然品阶不高,但行事低调,为人内敛,深得皇上信任。因而一些事也交由他去办。周母见自己儿子少,有时事情少,晚上便会回周府,周母一见他便催促他早日续弦。还安排了一些适合的小姐,都被周敛含糊过去,或是直接无视。周母干着急,找周父埋怨,周父却是不打紧的模样,由他去。
今日好不容易回来吃饭,定要好好说说这事。
打定主意,再三嘱咐丫鬟好好准备晚饭,便来到房厅内等着,沏好茶就等着儿子回来。
周父下午一直呆在书房里,磨蹭到黄昏周敛才回来,周母忙让人布菜请周父。周敛等周父坐下,才到桌对面坐下。周父同兄弟分了家后,就自家住在京师,而周父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在兄弟中算是冷清的了。
“快快夹菜,娘专门让厨房做的你爱做的菜。”周敛点点头,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问颜慕的事,周父也只是安静吃饭,周母在那边又关心了几句便扯到关键了,“儿啊,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娶妻的事,你可有什么打算?”
周敛放下筷子,心里却生出一个想法,于是回答道,“此事让娘挂念了,儿子心里有些打算了,只是时候未到,还望娘放宽心。”
周母听这话不由得一喜,哎呦两声,忙问,“快给娘说说,是哪家姑娘?长相如何?心性如何?”
若说殷茴的话,不过八岁,若直接跟母亲讲,年纪的确有些骇人了。可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终于重见,若是就此松手,也是心有不甘。还不知殷茴的心思,此事若要成,殷茴的态度很是关键。但这件事始终急不得,有些还没想好,便便先不提,“此事母亲莫要忧心了,儿子会处理好。”
周母点点头,扭头示意周父一眼,周父也只是敷衍几句。
“说来我有些事十分好奇。”
周母听这话连忙抬眼,自己儿子有什么好奇的,还真是难得。
“虽说我平日较忙,但我倒还不知爹娘同颜慕和颜小姐交情匪浅。这其中可有什么故事?”
起先周父便告诫过她,颜清楼的事少提少提,其中好些事她也不甚清楚,但大概她是知道的,那位颜慕乃是为谪仙,而那位颜子卿的身份,就算不说,瞧颜慕对她的样子,身份定不低。周母碍于周父在场,只是答到,“早些年你出去游历,你父亲偶然识得颜公子,此人颇有才干,虽甘心待在颜清楼,但你爹赏识他,于是便成了忘年之交,偶尔交流,故你不清楚。怎的,敛儿你突然对颜公子这么上心?”
周敛也只是带着笑,没有回答继续问道,“那爹娘可知,那颜小姐什么来历?”
一旁本没有什么兴趣的周父突然抬眼一瞧,瞥过周母一眼。周母手中筷子一顿,却是十分自然回答,“这个倒不怎么清楚,人家颜小姐虽然寄居颜清楼,好歹是个姑娘家,关系又不算得深厚,以前的事为娘的怎么好意思问。”
自己儿子一直盯着自己,倒看得她有些有些心虚,但面上还是镇静,忙夹菜过去,让他多吃些。
知道问不出什么了,父亲似乎也是绝口不提,席间只问了下公事如何,关系如何便没怎么说话,周敛心里叹气,饭后准备回院儿休息,却有周母身边的丫鬟来请。
周母在房厅等着,桌上摆着热茶。周父不愿意说,可她却想告诉自己儿子一些,她的儿子她清楚,这些事定不会乱说。
不过半刻钟,派去的丫鬟便带着周敛过来了,周敛还没来得及洗漱,还穿着白日那套出行的衣服。周母心里有些心酸,这么大了还没个媳妇儿,成天在外跑,也没个人挂念。也不知那个死去的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究竟使了什么法把她儿子迷得这般地步。
还想着,周敛已经坐下,丫鬟立刻端了茶过来,其他都跟着退下,周敛这才说话,“娘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周母轻声咳嗽,看了眼门口守着的丫鬟,压低声音,说道,“娘许久没好好看你,你也是,都不多见见娘,成天就知道在外办事。”
周敛无奈一笑,却又没得说的。
“今日有些话当着你父亲的面不好说,娘知道你的性子,有些事可不能传出去。娘肯偷偷告诉你,就不怕出事,你可不能惹事。”
周敛听这话,带着笑,点头答应,看来母亲知道些什么。
今夜京师突然冷了起来,外面的行人更是早早回了家,到了夜里竟开始下雪。周敛躺在床上,竟难以入眠。有些事,的确超乎想象。被褥是今日刚换过的,想必是周母察觉天又冷了,便让人换了更厚一点的褥子。回到院子时,房内也熏了香,窗户关了,暖炉的暖气也将屋子散了个遍。
周敛翻了个身,脑子里却是周母说的话。
“那个颜公子可是个谪仙,从前可是个真真的仙人,后来出了事,被贬入凡,而那颜小姐,定然不是个简单人物,颜公子都对她有些恭敬。”
谪仙,又是谪仙。今日李岩提到的那位先生,也说是谪仙。既然颜子卿身份不凡,来这里呆着总得有什么理由。
“之前也的确是你父亲先识得颜公子,那****身负重伤回来,颜公子正巧在府上。大夫还没赶过来,颜公子却眼尖瞧见了你身上的白玉簪子,跟你父亲说那簪子不简单,上沾有妖气,那时颜公子还有些法力。便借助那个白玉簪子先护住你的心脉。说起来,颜清楼也算是救了我们周家两回了。”
周敛想到这里翻身起来,走到窗前的桌子旁,打开抽屉,取出内部的木匣子。里面安放的正是那个白玉簪子。
虽然不是什么上成的货色,却是施小茴的遗物。虽然有见过,但不曾见她戴过。
周敛拿起来好好看了几眼,却萌生出新的猜测。
那颜子卿无端端去江南接来殷茴,待她又那般好,而殷茴又的确是施小茴,就算转世还能避免忘却前尘。而从前,施小茴不过是商贾之女,就算装作无知,那份时间沉淀下来的学识却是不会骗人的。
莫非,那殷茴,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想到这里,周敛啪地关上匣子,回到床上不让自己再想。若是如此,事态便有些奇怪了。
宪之啊宪之,你怎么会败在那么个小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