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是深夜，常正在他门口站了会儿，以为他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回房间去了。凌天元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醉酒，头疼，却怎么也睡不着。
饭局结束十点不到，按往常的习惯他是直接回公寓洗洗睡的，毕竟不是读书的时候了，第二天工作状态极为重要。今天却在收到程瑞的短信后改变主意，吩咐司机开到了亦珊家楼下，等她下楼期间顺带又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买了些啤酒。所以陈亦珊情绪低落穿着家居服下楼来的时候，见到的凌天元，穿着已有些皱的西装，靠在车旁有些微醺，手里提着一只沉甸甸的塑料袋，跟她打招呼：“嗨！过来，我们喝酒。”
陈亦珊不可抑制地叹了口气，方才回家路上无可排解的压抑情绪愈发沉重，凌天元不会如此突然地来邀酒，只有一种可能，程瑞没有办法，告诉了他。呵，他们这群人之间，是真的很难藏得住心事呢。
司机很上道地说要去对面的餐馆吃个宵夜。凌天元揉了揉太阳穴，嘟囔一句，头疼，然后先拉开了轿车后排的车门坐了进去：“我们坐着喝。”
陈亦珊面无表情地跟着钻了进去，拉开塑料袋抓了一灌啤酒来，动作干脆利落，啪，拉开了拉环，仰头就是一大口。“你知道今晚常正和潘潘在一起吃饭吗？”
“听说了。”凌天元的眉头锁得更紧，他摘下眼镜随意扔在一边，“昨晚佟夏在北京遇上点麻烦，常正帮了忙，她们回请他吃饭。”
“是吗？”陈亦珊语气低沉，透露着不信，也透露着失望，“潘思圆什么时候那么懂人情世故了，你替她感谢不就行了。”
“亦珊！”
“你看，就连你，也不允许我说她一点不好。”陈亦珊心里难过得不行，又想硬撑着云淡风轻的样子，面部却跟随着心有些挂不住，抽搐着无声地流下泪来，“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们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清，只要她要，我们就得给？那只是场意外！与我们之前的决定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亦珊，不要讲这样的话。”凌天元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从喉管里挤出来，一个大男人，声音竟然有些抖，“我以为你很清楚！你、潘潘、大许，你们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你们有任何需要我都会尽全力！”
“是吗？”陈亦珊侧身正对着他，“可是天元，为什么你想要介绍给我的男朋友，却总是有机会和她在一起培养感情？”
“天元，可能我们一起混得太久，进进出出总是在一起，久到你都忘了，你想成全一段爱情的话，不能有三个人在场的……”
“天元，是不是你当初只是逗我玩玩，我很傻，却当真了。”
凌天元摁下车窗，窗外初夏的风徐徐地吹进来。
“是我不对，我不该在本打算介绍你们认识的晚餐，邀他们同来。”他难堪地把空罐子扔下，双手搓了搓脸。
“我不想要这句道歉啊……我不是想要这句道歉……”陈亦珊哭得满脸通红。
天元回过头用指腹替她擦去满脸的泪痕：“珊珊，你知道，我可以介绍许多好的人给你，可就像程瑞当年的心不受我控制，现在常正的心也不受我控制。”
陈亦珊使劲摇头，她不想听，不愿意听到这样的现实。这不是猜测，不是她的敏感，而是现实，那个在同一时间结识她们的男人，终究还是被潘思圆吸引走了目光。
“为什么是她……”她喃喃，“天元，总是她。”
“亦珊！”凌天元低声喝住她，并不希望任何难听，会后悔的话从她嘴里流出，“控制你自己，不要讲让自己后悔的话。”
“一直有好几个男同学愿意为她鞍前马后，考得永远比好我那么一些，每个人都说我们像双胞胎，每个人却又更爱她一些，这到底是为什么？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工作了，我以为那些让人尴尬的比较终于能过去了，可终究还是避免不了……”
“亦珊，你说那么多，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常正，在跟我怄气是不是？”凌天元终于回过神来，抓住问题的关键，不让酒精肆意混乱了自己的思维，“你只是气，气潘潘？”他有多不忍说出这个事实啊……
“有她在，我活得好辛苦。”她终究卸下了所有的不甘心，承认了内心的脆弱。
“放下包袱吧。”凌天元宽慰，“那些充满无谓比较的岁月早就过了，过得开不开心，不还是自己知道吗？常正他，不是你的缘分，不要强求。”
明明是初夏，凌天元躺在室内，却觉得一阵阵的寒，他翻了个身，抓过旁边的凉被盖在身上，脑海里亦珊哭得红肿的那双眼睛他挥之不去。思绪继续混乱，他想起以前上初中的时候，那两人都扎着马尾梳着顺溜的刘海，捏着红笔督促他和大许改默写的错误，想起上高中的时候，男数学老师怎么也分不清她俩，总是陈思圆潘亦珊的乱叫着，想起周末不用穿校服时她俩渐渐不同的衣着风格，想起有一天潘思圆不再有刘海而是露出光洁的额头，想起潘思圆小声地悄悄告诉他觉得程瑞好帅。
回忆戛然而止，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更加烦躁地搓着自己的脸。是他和所有人一样，不够仔细，不够细心！以为生活在枯燥集体生活里的班级女孩总是千篇一律，她们喜欢一样的明星，买一样的文具，以至于让人忘了去关注校服之外她们的喜好并不雷同。
当年程瑞作为新的朋友加入他们的时候，就说过，他说亦珊和潘潘一点也不同。而是凌天元和大许并没有在意，年轻的心只抓住了程瑞说，他更喜欢亦珊，就是那么爱开神秘的玩笑，就是那么的浮躁……
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一字一字地编辑着信息。
“亦珊，你和潘潘一点也不一样，得到的爱也会不一样。而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