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滢心半刻不敢耽误地往肖俊弘住的瓦屋方向走。此时,天还没有大亮,空气里依然浸着夜晚的阴冷潮气,她拢拢衣服,踩着高跟鞋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在一大片密密的树林下,有一个破败的瓦房,那里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程滢心喘着气,扶一把额际密密的汗珠,才扣着门把手,“俊宏,我是滢心姐。”
房门带着历史般的厚重与沧桑“吱呀”一声打开,里面那个俊秀的男人迎她入门,倒了杯热水给她暖身子。
肖俊弘在圣约翰大学学的是国际刑法专业,比倪诗仪大一届,成绩优异,是那一届的翘楚者,不仅如此,肖俊弘的人品在师生跟前也是有口皆碑的。
程滢心坐着一摇三摆的长木凳,险些就要摔倒,她双脚并拢,用双腿上的肌肉做支撑,逼迫自己上身尽量平稳些,不让肖俊弘感到难堪。把厚重的手套脱下,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条说道:“俊宏,这是诗仪给你的,看看吧。”
肖俊弘胳膊上挂着一块黑布,人有些瘦也有些憔悴,但却很结实,尤其是那眼神,像鹰般犀利又像湖水般平静。
他颤颤的拆开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程滢心望向桌旁土墙上挂着的灵相,上面的妇人笑的一脸慈爱,看得出那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女人。她曾听倪诗仪讲过,肖俊弘自幼父亲就去世,与母亲相依为命,感情甚好。
程滢心咬紧唇瓣,双手相互交叉,显得有些无措,“伯母刚刚离世,请您节哀吧。”
肖俊弘攥着那块纸条,喃喃自语:“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若我这个穷学生安分守己,不妄图跟所谓的门当户对作对,那现在,我娘会不会还好好活着?”
“俊宏,诗仪一直在纪府,并不知道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也被纪瑾修给算计了,更何况,小姨和姨夫也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们的本心并不是要这样的。”长长叹口气,程滢心有些无奈,“可是退一万步讲,伯母是因为我们倪家退亲而病重离世,我是诗仪的姐姐,有些事情就算是我们做错了,我也是要护她周全的。”
肖俊弘望着桌上快要燃尽的蜡烛,愣愣的分神。
“你会不会因为倪老先生的过失进而责怪诗仪?”
肖俊弘苦笑着摇摇头,“我已经没有娘了,不能再失去诗仪,她是我的命根子啊。”顿顿,他像是回忆起了曾经的美好时光,温柔地笑笑,“娘在世时,最喜欢的就是诗仪,最盼的就是我能和诗仪早日结婚生子。娘常说,诗仪这孩子心思单纯又乖巧,是个好女孩儿,可没有想到,娘却在结婚的那一天,被活活的气死。”
“可即使是这样,你也依然爱着诗仪,不愿放弃诗仪,对吗?”程滢心有些试探地问道。
“滢心姐,你不要在想着来套我的话。我爱诗仪,怎么会因为这件事情而伤害她?更何况,等诗仪再嫁给我,就是我肖家的妻子,与倪家再无瓜葛。”
程滢心连日来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她长长舒口气温柔地笑笑:“这样一来,我便放心许多。可我依然要给你说一句,若是诗仪过得不好,我还是会带她离开,我程滢心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捧在手心里的妹妹。”
天亮时,程滢心围着厚实的红色毛巾离开,她还有很多事情要赶在落日前处理干净。
清晨有点冷,倪诗仪像只猫咪般往被子里面拱,纪瑾修支着头,有些失笑地看着她浑不自知的小动作,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他的小妻子一晚上都挂着迷人的微笑。
恶作剧般的捏着倪诗仪的小鼻子,他看到她像缺水的鱼儿般张开殷红的小嘴,呼吸着空气。纪瑾修喉结滚动,有些情难自抑的碰触那娇嫩的唇瓣,温柔细腻、辗转反侧。
倪诗仪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踩到了棉花上,绵软无力,却偏偏发不出一丝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推搡压迫着她的胸膛,却被越压越紧。吸进的空气越来越稀少,倪诗仪不适地抓紧纪瑾修的胸膛,悠悠转醒。
眼前突然发大的俊脸,让她惊得险些要逃避。她终于明白,那压得她喘不过来的掠夺气息来自于何处。放在纪瑾修胸膛的手指逐渐握成一个拳,“我应该给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一拳,”倪诗仪是这样想的,事实上,她的行动早已超越了内心的想法,在还没有来得及想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她的手指就已挥向了纪瑾修那一脸陶醉的俊脸。
措手不及的纪瑾修被这一巴掌打得跌落在床下,他有些恼怒地问:“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
倪诗仪唇角绷得紧紧的,心里却不断哀嚎,完了完了,又惹到纪瑾修了。
纪瑾修光着膀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小妻子那如墨玉般柔顺的黑发混乱散在肩上,她的眼神里带着点儿小鹿般的不安,纪瑾修有些无奈,算了,或许她的小妻子只是有些起床气,并不是故意的。
倪诗仪踌躇了半晌,还是犹犹豫豫的开口,“对不起,我睡得有些迷瞪,还以为是登徒子。”
纪瑾修摸着自己被打得肿肿的俊脸,无奈的走过去,摸着她已经乱糟糟的头发说道:“傻乎乎的,这可是在自己的家,相公就睡在旁边,怎么还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因为你在我的内心深处就是个登徒子、无耻的恶霸!”倪诗仪恨恨的在心里骂,可脸上却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瑾修,我下回再也不这样了。”
纪瑾修点着她的小鼻尖,“你呀,真是宝气的可爱。”
早餐时间,环儿帮倪诗仪换上水红色的束腰旗袍,与一身西装革履的纪瑾修到大厅里吃饭。
倪老夫人对他们一起出现在餐厅很是高兴,牵着倪诗仪坐在她的身边,满意的说道:“家人之间就应该这样,怎么能像个仇人般天天闹架,那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娘,你说什么呢?”纪瑾修先是发话,掩去了倪诗仪眼中的难堪。
“知道你心疼得紧,可正经事也不能耽误了。”倪老夫人调皮地对着儿子眨眨眼睛,心照不宣。
饭后,程滢心拎着些补品过来串门,倪诗仪看公公婆婆已经走远,四下又无人,就心急的把她拉进房内问道:“怎么样?”
程滢心拍着她的手背,半是高兴半是失落地说:“诗仪,你比姐姐要有福气,所以,你更要学会珍惜。”
窗外的风声冷寂,环儿站在门前,警惕地看着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单纯的她并不知道,她在观察别人时,她也成为了别人镜中的监控对象。
纪瑾修把望远镜放在桌上,冷然问着身后的男人:“今儿早程滢心去了哪里?”
“禀少爷,是警局的肖俊弘。”
锐利的凤眼瞬间眯成一条线,倪诗仪啊倪诗仪,你真是够胆子!我纪瑾修疼你、爱你、宽容你,可你却敢在我纪瑾修的眼皮底下耍心眼,你最好是乖乖的,能够安分守己,不然要是被我发现你做了什么背叛我,背叛纪府的事情,我就算再宠你,也会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
房间内的两个女孩眉宇紧皱,良久,程滢心从袖中拿出一小包药,递到倪诗仪的手里,警惕地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明天纪瑾修就会和张超南下广州,这是一种西药,能够让纪瑾修睡得更沉一点儿!”
“对身体会不会有什么伤害?”倪诗仪有些犹豫。
“不会有意外的,这只是一种安眠药,我每天晚上都会吃,不然就会彻夜难眠。你放心,咱们这里还没有引进,纪瑾修绝对喝不出来。今晚,你在他的水里加上一点,看他睡熟后,就赶快逃出去,我会在纪府正东方的路口等着你,切记,要小心!”
倪诗仪捏着那小包药,深吸一口气,良久才点头。
程滢心抚着她的发丝,小声说道:“和俊宏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他绝对是一个可以值得托付一生的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