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面,执明以消食为由,强行拉着慕容离压马路。
天权自古就是富庶之地,百姓向来不愁吃不愁穿,也很会过日子,白日里劳作一天,夜晚是需要放松的,所以只要不是狂风暴雨,街上总是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外来人初到此地,都会有种天权人天天过节的错觉。
尤其是这种凉爽的夏夜,可供玩乐的去处就更多了。先不提那些大小店铺,光是街上的普通流动小贩,就各有各的绝活。有卖各种小吃食、小玩意儿的,有写字卖画的,还有表演杂技绝活的……
总之他处有的天权都有,他处没有的,天权都有。天权的百姓们,血液里就流淌着善于玩乐敢于玩乐的天分。
在前面的十几年里,慕容离的生活是昏暗无边的。他从来未曾暴露于公众面前,长年累月隐匿在启坤身后,世人只知道传说中的慕容公子权力无边,却似乎都刻意忘记他有过何等惨痛的经历,也刻意不去想象在他权力的背后,是怎样的凶险诡谲。他的确是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上的权力,可那又怎样呢,他背负的这些权力,不过是叫他日日活在阴谋算计里,不是他算计别人,就是别人算计他。在来天权之前,他甚至都没有一天好好的看过沿街的景色。他看到的只有黑暗,和无边的权力一样无边的黑暗。
小贩们卖力的吆喝着,路人三三俩俩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但脸上都是带着笑得。
原来夜晚不只是用来杀人的。
“阿离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不学无术之人?”
执明手里拿着刚刚买来的小风车。
“很少有人能像执少这样随心所欲的活着。”
阑珊的灯火里,慕容离的面容清冷,声音淡漠,愈发像是缺少烟火味的谪仙。执明的心里没上没下的,生怕这人在下一秒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再也找不到。他迟疑着伸出手去,却又在几乎可以碰触到的瞬间缩了回去。
天不怕地不怕的执大少爷啊,在心爱的人跟前,也不过是个胆小鬼啊……
“那阿离觉得我这样好吗?”
“很好。”
“在天权阿离也可以这样!如果有人敢欺负阿离,我一定收拾他!”
执明拍着胸脯,手中的小风车迎风旋转。慕容离盯着自己的脚步,没有做声。
对于命运,如果每个人都能有选择的机会,谁又愿意颠沛流离,家破人亡。执明啊,你没有经历过,你不会懂。
“阿离,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执明突然小碎步跑到慕容离跟前,然后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何事?”事出突然,只差一点点慕容离就要撞上执明。
“阿离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执少执少的叫我了,怪生疏的……”对于横亘在两人之前的这一步之遥,执明是肠子都要悔青了的——早知如此,就该少走几步的!
“那执少希望我如何称呼?”
慕容离只是随意一问,没想到执明真的托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
“嗯……比如阿明啦明明啦小明啦……只要不是执少,阿离想叫什么都好!”
“阿……明?执少确定吗?”慕容离是真被执明逗乐了,不禁生起了逗弄之心,挑眉咬着字念出了那几个名字,“明明?小明?执少对自己的名字可真随便啊……”
慕容离挑眉的动作是无意的,但就是这无意的一个小动作,在执明的心间豁然的炸开一朵烟花,迸射出五颜六色的火花,管他是大明还是小明,此刻就算是叫他阿猫阿狗,他都会点头答应还要蹦上天去。
又解锁了阿离的新表情,执明很有成就感很满足,但在满足之余,总有一种淡淡的酸楚萦绕心头,他的阿离原该肆意的活着,然而如今却是喜怒皆隐了去……
我的阿离啊,终有一日,我会让你高兴就放肆的笑,难过就肆意的哭……不,我不会让阿离哭的……
“……执少如果不介意的话,以后慕容就大胆直呼其名吧,执少以为如何?执少?”
“啊?嗯嗯,好!那阿离就先叫一个我听听吧……”
“……”
论得寸进尺,慕容离现在只服执明了,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他冷冷的扫了一眼执明,准备不再纠缠这个姓甚名谁的问题。
可执明显然对这个问题意犹未尽,见慕容离要走,不要脸加不要命的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扯着嗓子故意大声囔囔:“阿离,你就叫一声吧,你不叫我就不让你走!叫一声吧!”
好事爱看热闹的人哪里都不会少,执明的鬼哭狼嚎自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个别不怕事的还对着两人指指点点,就等着好戏继续升级。
“执——少,你不要得——寸——进——尺。”
慕容离不习惯与人打交道,更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他的脸已经冷的像冰块,咬牙切齿的盯着执明,强忍着怒意才勉强说服自己不把这无赖踹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