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原深处皇城,有天凤翱翔,大鹏展翅,毕方吐出火焰,照亮皇城纤毫,穷奇微睁双目,白泽行走世间,蟠龙绕柱,重明拾遗,自皇城地底数千米,暗无天日。有楼殿一座,囚笼一方,二者相对,烛阴游走,囚牛看守,楼殿一女子,紫衣华贵,囚笼一须眉,白衣乱脏,如此三年,千朝岁月,寂冷异常。
每至午时,常有天音来访:当年之事,是否释怀,今日之时,可曾安康。
答曰:释怀于远方,对面便是安康,只是可怜了我那孩儿,独自在天堂。
……
姜烈山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冷冷的看着不远处几个小孩打闹笑骂,眼神里满是挥之不去的孤寂。
他穿着朴素却很整洁,平平常常的脸型,扔进人堆便也找不到,唯一引人注目的,怕是只有那一对紫瞳。
“烈山,你怎么又躲在这边了?怎么不去跟他们一起玩儿。”边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姜烈山缓缓转头。
“你怎么又过来了,你爹不是不准你跟我在一起么?”他看着眼前明显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孩子,淡淡的说道。
“他是他,我是我。”来人不屑的撇了撇嘴,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成熟模样,嘴角没有褪去的绒毛却早就出卖了他的年纪。
“我都这么大了,去哪里还要征求他的意见么。”来人有点嫌弃的看了看角落里斑驳的墙体,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姜烈山对面的地上。
“没多长时间家族就要准备今年大比了,你现在状态怎么样?”来人明显有些担心:“要是大比名次太低,你以后在家族可怎么办啊。”
“那也跟你没关系。”姜烈山冷冷的回了一句,立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转身准备离开。
“哎,你去哪啊。”那人坐在地上,仰起头,对着姜烈山离去的背影呼道,眼见姜烈山没有转头的意思,不甘心的拍了拍屁股,又一骨碌爬了起来,挥着手向着姜烈山追了过去。
姜烈山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一点要理那人的意思。
那人名字叫姜虎,是姜烈山的堂兄,三年前,姜烈山的爹娘在他十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一个生日礼物之后,与姜虎的父亲出去探索一处遗迹。
姜烈山以为还会像之前一样,没几天探索完之后,父母亲还会很恩爱的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出现在姜烈山眼前的,却是姜虎父亲满身的血污伤痕,还有那一双夹杂着浓浓愧疚的眼睛。
当时还很小的姜烈山瞬间变得像一只受伤的小老虎,扑在伯父身上,疯狂的又撕又咬……
那件事之后,姜虎的父亲一直觉得愧对小小的姜烈山,所以送他去家族的讲武堂,姜烈山不领情,给他后续的修炼秘籍,姜烈山不要。
姜虎的父亲实在没有办法,故此索性逃避开来,不再和他见面,也只有从小玩到大的姜虎,才在父亲的默许下继续照顾着姜烈山,有了前车之鉴,姜虎也不敢说是父亲让自己来的,一直持续到现在。
姜烈山所在的姜家据说是上古神农氏的后裔,在青羊城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据说家族的长老还一直想着怎么向外发展,来恢复上古时期的风光。
可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姜烈山自嘲的笑了笑,回到父母给自己留下的小屋,轻轻的带上门,背倚在门上,长吁了一口气,眼中满是迷茫。
隔壁隐约传来妇女的叫骂声:“这小兔崽子怎么还没和他爹娘一样死在外面,占着好好的屋子不放手,一个人,住这么大地方干嘛……”
姜烈山充耳不闻,小屋是爹娘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东西,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搬出去的。
只是……
他突然想到没有多长时间就要到来的家族大比,心情顿时低落起来,如果说这次大比名次稍差,估计都会被家族的某些人找个由头赶出去把,毕竟占着这么好的地方呢。
自己躲了三年没有去参加大比,家族里面早有微词,这次过了十三岁的成人礼,不去也得去了,如果这次还是想逃的话,家族都可以直接把自己扫地出门。
姜烈山面露苦笑,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爹娘下落不明,自己又不愿意领大伯的人情,这三年以来,自己修习的还是十岁之前得到的功法,没有资源,没有功法,没有实战经验,谁都能欺负自己一下,想要在家族大比上面不落下风,怎么可能。
看样子,自己终究是要被赶出这间小院了,姜烈山仔细打量着这间熟悉的屋子,生活了十三年,他早已经对这间屋子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精准的摸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还好还有这个,他轻轻捂住胸口,拽出来一枚淡绿色菱形的吊坠,吊坠是十岁生日那年爹娘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可惜还没有来的及告诉他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便已经消失无踪。
姜烈山拽着吊坠,一想到没有多长时间便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他撕开心头埋藏了数年的伤,第一次埋着头呜咽起来。
泪水落在吊坠上,吊坠像是被融化了一样,表面晶莹剔透的绿色表层随着泪水渐渐褪去,露出里面红宝石一样耀眼的血色。
“滴……受到未知物品感染,伪装失效,正在探索周围环境……滴……探查显示为未知空间,危险!危险!”
“滴……未发现实质威胁性武器,警报解除……”
“滴……发现人形生物,体内含有不明能量,继续探查……”
“滴……体内能量微弱,没有威胁,生物状态满足殖装条件,是否进行殖装……”
“滴……滴……滴……未接收到总部命令,执行第一生存法则,准备进行殖装,重复,准备进行殖装……”
埋头痛哭的姜烈山无所察觉,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胸口却猛地一阵刺痛,整个人顿时晕了过去。
“完了,吾命休矣!”姜烈山瞳孔微缩,最后一秒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胸口瞥了一眼,他看见的是一只宝石红的晶体小鸟,在往自己身体里面钻去。
这是什么东西?他想,这是他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寂静了片刻,屋内登时红光大作,姜烈山四肢展开,漂浮在空中,从心脏那边射出来的红光让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透明的,血管肌腱清晰可见。
“滴……正在植入殖装程序……滴……已进行百分之一……百分之三……”
“……”
“滴……植入完成,正在抹杀宿主自主行动思维,准备植入守序法则……”
“滴……滴……受到未知能量阻拦,程序出错,正在准备修复。”
“滴……修复失败……正在准备运行第二程序……”
“滴……核心芯片受到攻击,准备阻拦,滴……能量不足……滴……警告!警告!危险!危险!”
“滴……出现第三序列错误,准备战斗!”
空中的红光开始向内收缩,如水银一般倒卷了回来,紧接着,便看见一条细细的红线开始在姜烈山身上游走,与心脏深处出现的一条拇指粗细的紫线开始了缠斗。
二者仿佛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往往一个交错,便又分离开来。
姜烈山眉头紧蹙,汗如浆涌,无意识的发出阵阵嘶吼,身子仿佛脱水的鱼儿,在空中不断地翻滚跃动。
如此缠斗了半天,红紫双色几乎淡不可见,却仍然在体内游走不停,二者仿佛天生的对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姜烈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地上,大汗淋漓,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身上的长衫就像被水泡过一样,微一碰便是一片水渍。
不知过了多久,姜烈山幽幽醒转过来,倏一动弹,便觉得周身无处不刺痛难耐,痛得他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再细细一感受,顿时面色大变,甚至连刺痛都顾不得去管,盘坐下来,准备运行周天。
时间仿佛凝滞了下来,良久,姜烈山睁开眼睛,苦涩的笑着,眼睛里的光渐渐黯了下去。
果然跟之前感觉到的一样,修习了六年的枯木诀,结果在一夕之间,寥寥无几,体内空荡荡的感觉,让姜烈山甚至生出了一种去死的冲动。
下意识的,姜烈山伸手摸向胸口的吊坠,却一把摸了个空,他不由得一怔,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衫,却哪里还能看得见那块绿色的宝石。
他目光闪烁着,却突然想起来昏迷之前最后看见的那一幕场面。
如果不是做梦的话,那是不是就是这个吊坠在搞鬼?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便被姜烈山生生的掐灭掉了,那是父母送给自己的礼物,怎么会害自己呢。
可是这个念头就像是魔鬼的私语,不停地在他耳边呢喃,不证实这个消息,姜烈山的心永远静不下来,他背着手,在屋内焦灼的走过来,走过去。
许久,他狠狠地一咬牙,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是不是吊坠在搞鬼,查一下不就知道了,这么患得患失的干什么。
姜烈山平静心情,端坐了下来,既然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那只红色的小鸟在往自己的胸口钻,那么现在稍微检查一下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他挺直脊背,宝相庄严,心神沉浸在身躯之中,仿佛之前无数个岁月所经常做的那样,心随意动,一寸一寸的探查着自己的身躯。
蓦地,他神色微动,仿佛注意力被什么东西所吸引,但是紧接着,他便像是见了鬼一样,神色骇然,脸上血色肉眼可见的褪去,眼神里满是掩饰不去的仓惶。
他心神牵系在那如血色琉璃一般晶莹的心脏上面,深吸了一口气:“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但见那一颗原本与常人无异的红心,如今却仿佛是红宝石雕成的,深深的嵌在胸腔之中,随着血液的流动不断地起伏。
“嘭……嘭……”
那颗红宝石心脏跳动的频率在他耳边响起,却从未像这一刻一样,给过他如此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