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开灯罩,粗糙的手指拨了拨桌上烛灯的灯芯,身穿黑衣的男人小心的擦亮了一根火柴,用手护着点起了火苗。
他拉开桌后的座椅,坐在靠窗的左位,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微微拉开的窗帘泄出的几丝阳光照在他摇动的手指上,佐伊能见到那枚在人的指尖翻飞的银币,上面的双头鹰图案已有些磨损,但那份银亮在人的眼中却永远不会褪色。
“为了钱?”
“呵。”男人干咳了一下,清了清桑,“小姐,别紧张,放松一些,我不是主审官。”
他抿了一下杯口,瞥视的双眼余光却一直落在桌子对面的少女身上,他们对面而坐的情形已过了半个钟点,而男人,也已借着这在万物上平等流逝的时光,细细的打量了少女半个钟点。从神态,从衣着,从不自觉做出的小动作,从那精致的五官与光滑的如同最上等的绸缎似的皮肤与秀发上,男人确是足以见到许多,他说道:“我说,像你这样的女孩,何必要用这种手段。”
“哦,当然,我不是说肯定这件事就是你做的。小姐,说句实话,我不是很相信像你一样美丽的女孩会被巡防队们在案发现场逮个正着,我听检验说过了,他说那具尸体死去的时间不算太短,当然,我也不能否认,你出现在那的时机确是有些不妥。”
“你想问什么?”佐伊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镣铐,漆黑色的用钢铁打造,绝不是普通人能够用蛮力打开的东西。
而在她的脚下,此时如同手上的镣铐一般,也有沉重的钢铁紧固的扣住了她的脚腕。
她试着十指交错着搭在一起,这是少女常用的一个动作,用以缓解脑中碎乱的思绪:“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不会隐瞒。”
“很不错的态度。要是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就好了,我们也省的轻松。”男人貌似赞同的点了点头,拿起一旁桌角上的羽毛笔,沾了沾墨水,就开始在洁白的纸张上书写起来,“啧,时间也不早了,主审官或许今天不会来啦。嗯,大人物们总是有数不完的应酬要去。女孩,怎么样,我们要开始吗?”
看了一眼明明是用征询的语气,但手上已经开始动作的男人,佐伊略感烦躁的捏了捏自己的一根指节,令自己稍感疼痛后,点了点头,想要早点结束这份长久的等待。
“我没意见。”
“那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男人问道:“姓名。”
“狄奥多拉·普罗尼昂。”
“是帝国公民吗?”
“是。”
“是至高省住民吗?”
“暂住过一段日子。”
“好的,暂住。”男人嘀咕着在纸上记上一笔,接着头也不抬的问道,“那么你的原籍哪里?有无携带身份证明?”
“落金省的博洛尼亚。”
沉闷而又没有感情,一点都不鲜活的声音稍作停顿,佐伊咬了咬唇,说道:“没有身份证明。我父亲是当地的小商户。”
“你看着可不像是个小商户的女儿。”男人摸了摸唇边的短须,眼里闪过思索的光泽,“那你的父母呢,能不能写封信回去,叫他们把你的身份证明寄来。”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想叫他们知道这件事。”
“把入狱的消息传回家乡是挺难听的,小姐,我能理解你的苦恼,但也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们的苦恼。”虽然这么说着,但男人没有对佐伊多做为难,他也只是负责简单的初步记录,没有必要为自己多找麻烦,“那我们继续下一项。狄奥多拉小姐,你对自己身处死者哈迪的家中有何解释吗?”
“他不是我杀的。”
佐伊毫不犹豫给出了这份真实的回答,尽管她本就抱着想要杀死哈迪的想法前去,但是事实就是哈迪的死与她无关。
“但我们至少得到了超过五份关于目击你在哈迪住所门前徘徊的路人报告,他们也都愿意为此签名承认自己的所言非虚。关于此事,你对此有什么不同的想法想要和我们说的吗?”
“不论是‘是’或者‘否’。”
男人敲了敲桌面,接着佐伊就见他的半个身子前倾,对着自己小声的说道:“狄奥多拉小姐,我想听到的是真实的,完美的,出自你基于自我情况的辩解,而不是那些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的蹩脚理由。当然,这只是一份我个人给予的忠告,你大可以随意回答,我都会详实记录。”
一段时间的短暂沉默后,佐伊仰起头,看着绘着火狱百象的天花板,开口道:“我想我能够说出的一切理由都已经无济于事。你也不用再问我了,我大概能猜到这件事的走向,身为牺牲品的我,总要有所觉悟才是。”
“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们审查署的公正,不过,小姐,如果你只想固执己见的话,在执行厅没有对你的罪责进行进一步认定之前,作为审查署一员的我,根据帝国律法的规定,也不会反对您的自由意愿。既然您不愿意再谈,那我们今天就先结束了吧。”
“但愿下次还能与您再见。这是我的祝福,愿天父的庇佑依旧不曾离你而去,美丽的狄奥多拉小姐,你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这么漂亮的美人。”
男人说着摇了摇桌上的一个小铃,马上,询问室的大门就被执矛的士兵打开,他们走进一人,一把就扯住了佐伊的右臂,粗鲁的将其在座椅上拉起,推搡着把少女推向此地的更深处,也就是——地牢。
“等一等。”
佐伊突然挣扎起来,她忽然加大的动作立刻引起了身旁士兵的警惕,只听得一声厉喝,尖锐的矛尖就已递送在了佐伊的心脏之前,只需再向前半步,就可以借着尾端的双手将其送入其中,挖掘鲜血。
“等一下。”
男人也抬起了手,他站了起来,指着佐伊身旁的士兵命令道:“停下,我的朋友,不用这么紧张,她还不算是真正的罪犯,我们大可以宽容一点。”
感觉到周身骤然发紧的气息渐松,佐伊也感到自己的心跳再度变的平缓,她不再汗毛倒竖的警惕着士兵的矛尖是否会突然伤害到自己的生命,而是转而看向男人,问道:“我的东西呢?你们会帮我保管着吗?”
“那你尽可以放心,狄奥多拉小姐,你的东西我们审查署都会帮你暂存在审查署的库中,有专人看管和防卫,在伊斯伍德,没有人能偷走它们。”
“那我什么时候能拿回它们?”佐伊有些不习惯的扭了扭轻松了许多的腰腹,那里少了两柄独属于她的武器。
“等你被宣判无罪之后,或是,等你服刑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