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混乱和迷蒙的色彩中清醒,佐伊抹了抹面上沾粘的血迹,脚下是满目的红,还有从腹腔里抛洒开去的内脏,有肠子在少女的靴子下嗤嗤作响,就像是被踩烂了的柿子,只是里边还涌动着恶臭的空气。她抓起自己额前的一缕乱发,鼻间和口腔间充斥着恶心的味道,那就像是去用舌头品尝生锈的铁,古怪的令人反胃。
二楼的走廊上已是一片狼藉。
佐伊随意的寻了一个方向,走了两步,来到临街的窗前,她的眼前还是有些散不去的色彩,虽然已经在逐渐淡化了,但是当她朝太阳看去的时候,还是只能见到一团像是教堂琉璃般多彩的毛糙,厚实而又模糊到好让人有足够的想象空间去接近那份朦胧的幻想。
天上神国。
无力酸软的肌肉叫嚣着疲惫,佐伊捂着脸,背过身去,不叫那影响思考的阳光直射自己的面庞。忽而,她从指间的缝隙中望见了自己躺在了走廊血泊中的佩剑——猎风与破晓者。
少女下意识的摸了摸腰后的剑鞘,果然空无一物。
“我到底怎么了?”
她向自我发出诘问,这当然不会得到回答。
佐伊抬起头,脑中对于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一片空白,在仔细的努力的回想之后,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少女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那像裂谷似的沟壑依旧叫人看的触目惊心。
“我中毒了。”
像是在疑惑似的喃喃自语,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为清楚,佐伊紧接着就为自己的提问做了解答:“可我现在感觉很好。”
“就是有点儿累。”
少女转而看向手背,衔尾蛇的图案明晰,只是怎么看,她都觉得这图案上的蛇头与蛇尾都好像增添了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是一种惨淡的绿色,就像是胆汁一样。
摇摇头,不再去管图案如何,不管自己的身体怎样,该做的事情还是一样要去完成,该取回的失物还是一样不容握有它们的窃贼再度逃脱。
佐伊俯下身,扯掉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面上的黑色面罩,露出了其下的真容。
那是一张她想象不到的脸。
不是因为恐怖,而是因为,这张脸,佐伊认识。
铁骨克莱恩。
那另外一位......
果然是她。
卡莲。
克莱恩啊,回忆起他们相见的第一天,佐伊明白了这个身强体健的大汉恐怕与她交手的第一次就已经隐藏了实力,或者说,他一直就藏在暗处。
卡莲和克莱恩,他们两人根本就不是佣兵。
不,这样说也不准确。
佐伊扳开克莱恩的拇指,上边结着厚厚的老茧,这是个精通各种武器的好手,再往上看,在自己失忆了的那段时间内,他死于一次精准的扎刺,沿着肩甲与头盔的缝隙,尖锐的剑刃利落的切断了这个强攻型刺客的喉管。
那真的是自己能做到的吗?
佐伊咬了咬指甲,她又往另一边看去,卡莲的死相尤为凄惨,猎风的剑刃凶狠的剖开了女人的腹腔,她或许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死前在走廊上垂死挣扎的痕迹十分明显。
这真的是自己做的吗?
豁然,佐伊想起了这栋房子中应该还有一人,她赶紧撇下两个死去的刺客,捡起落在地上的双剑便循着二楼的每一扇门户寻找。
在一间卧室里,佐伊找到了被捆成一团,塞住了嘴巴的艾琳。
见到佐伊,被安放在角落的艾琳激动的呜呜直叫,少女赶紧上前第一时间帮助艾琳的口舌获得了自由,后者嘴里一松,几次呼吸之后,她立刻就见到了佐伊衣着上遍布的血迹:“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没有。这是别人的。”
正在帮助艾琳解开手上绳结的佐伊动作一顿,又马上恢复正常,她可以不在意右手上的小小伤势,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回自己丢失的财物:“我拿到了哈迪现在住所的地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了,那个窃贼随时有可能再度消失。”
“我听到你的笑声。”
“什么?”
“我听到你在笑。”艾琳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很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
“我怕你把我一起杀了。”
“什么时候。”佐伊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我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但我听得很清楚。你在笑。”
“我不想再谈这个事,艾琳。我们应该去拿回自己的东西。”
至于加洛瓦是否还可以信任。
就算是陷阱,佐伊也不想放弃这一次机会。
只不过,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佐伊更有必要带上艾琳了。她是个贵族,血统带来的身份优势相较于此时变作黑户的自己,永远是一层坚固的保障。
从刺客们没有杀死艾琳就可以看出,他们背后的指使者也不愿意得罪一个直系亲属尚在的贵族子嗣。
而自己。苦笑着拔剑切断艾琳脚上的绳索,佐伊站了起来,向着身下的女孩递出了手。
恐怕是盯上了自己丢失的数件宝物中的其中一样吧。
而显然,一个男爵的爵位还不足以阻挡那位的野心。
当获利大于风险的时候,人们往往会选择铤而走险。
佐伊不知道卡莲和克雷恩是否是加洛瓦指使,但她不能任由哈迪的线索在自己的眼前逃开。
只能赌一把了。
而我的赌注。
握剑入鞘的佐伊转身低笑一声,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相等的筹码来赔。
“走吧。”
“我们去哪?找哈迪吗?”
艾琳有些忐忑的跟着佐伊走出了房间,令佐伊惊讶的是,她见到尸体的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尖叫。
“他们突然袭击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
“是么。有时候背叛来的就是这么出人意料。”佐伊踏过溅满了污秽的走廊,来到楼梯口,她解开胸前的纽扣,把血腥味浓重的外衣脱下,“如果你想要生存,那你就得学会习惯。”
“说实在的,我不是很想穿这件裙子。”拿起昨日艾琳脱下的贵族长裙,佐伊对着自己的身体比对了一下高度。
“不过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你是说现在吗,女孩。”
佐伊挥剑斩裂裙摆,利落的用撕开的布条把分开的裙装下摆绑在腿上:“我虽然没有选择,但我还有余地可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