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着杯中玫红色的酒液,平民所用的廉价酒水果然不及贵族晚宴上的芬芳。
“你说的交易我只在传说和梦里见过,没有风险,没有付出,只有回报。哦,但愿我听到的不是魔鬼与我的低语。”
一只脚落在椅子上的加洛瓦横靠着实木的椅背,他不拘于个人的坐姿。事实上,喝高了的佣兵们很少会有正确的坐姿,他们总是歪七扭八的抱在一起酣睡。得益于城中良好的治安,至少在巴夫洛瓦的那个时代,敢这么做的佣兵早已躺到土里去了,四十年前,常年身处混乱与仇杀之中的佣兵们不轻易喝醉,同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一样,就算是身处安乐窝中也始终警醒。
“不得不说,你们是幸运的。”
因为这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平民与贵族的身份在新派法术的作用下无限的拉近,国家没有外患,亦无内乱,只要有所工作就能吃饱穿暖。
真好。这是发自内心的语言。
“真好啊。”
“干杯。”
几个佣兵嘻嘻哈哈的把白天当作了午夜,没有任务在身的他们除了整天喝酒,闲暇下来的娱乐时间也就只有一个去处了。
微微的抿了抿杯口,被这看似冰冷,却要灼烧喉咙的液体灌进胸口的感觉可真不好受。佐伊浅尝即止,她不沉湎于肉体上的愉悦,更不会去寻求来自物质给予的精神上的宽慰,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她只在自己高兴的时候才会享用美酒,比如说,现在。
“我从你们的手中承接任务,我对任务的种类没有挑剔,但你最好可以挑时间周期短些的,我不会留在伊斯伍德太久。任务完成后的佣金七三开,我七你三。我还需要一处住宿点,除了环境要安静整洁,我没有其他要求,至于房费我会另付。如果你还有别的顾虑,那么我想,关于任务的完成度,你尽可放心。”
“虽然不敢说百分之百,但百分之九十九我还是能做到的。”
“喔,很有自信嘛。小姐,”加洛瓦把一枚银币拍在了桌上,两人看着它正前的双头鹰徽记,还有其上,小小的正十字架。
“但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我和你在今天之前还是个陌生人,你甚至打伤了我们佣兵小队的主力。克莱恩,克莱恩!”
加洛瓦转头四顾,克莱恩已经抱着一个木桶睡着了,他的身边倒着两个大号的酒杯,被剑尖刺伤的臂膀也没有包扎,铁盔下的脸庞已经皱纹横生,须发乌白,四十多岁了。
“哈哈,瞧,看来一次小小的挫败还不足以击倒我们苦修士兄弟会的铁骨。”加洛瓦转过头来,直直的盯着佐伊的双眼说道,“他是一个老佣兵了,从我记事起就在这个小城上活动。我知道他的脾气不是很好,爱面子又瞧不起女人,你们可能会相处的不是很愉快,不过,他是个好人,他是个好同伴,小姐,如果你真的想从我的手上拿到佣兵团的任务,那么,你最好学会习惯克莱恩的大嗓门和火爆脾气。”
“我需要习惯一个手下败将的脾气吗?”
“不错,不错,个人的喜好又何须因为他人的建议而改变。我只是与您提上一句罢了,您尽可以按照自己的准则去生活,不过,我们的生意可能就做不成了。”
“是么。”佐伊摁住了桌上的银币,“我可以给你的远比这多的多。”
“你可能无法想象,加洛瓦,当闪亮的金子停在你的手指上的时候,你什么都不会记得。”
“不,小姐。你不清楚,我不缺钱,苦修士兄弟会人人都缺钱,唯独我不缺。”加洛瓦说着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把其中的酒液一饮而尽,他似乎还不满足,咂了咂嘴,又唤来酒馆的伙计,为他带上了一桶当地市面上可以买到的,最贵的葡萄酒。
他说的是真的。
“你是贵族?”
“不,我怎么可能是贵族。如果我是贵族,我就不会呆在这儿和一群粗人喝酒了。”
“你的父亲是伊斯伍德,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的大商人?”
“如果他真是你口中的商人,他现在就该来打断我的腿。”
“好了,好了,别猜了。”加洛瓦摆了摆手,又为自己斟满一杯,含糊不清的说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因为那点可怜的任务薪水而出卖朋友就好。”
“你可以说我偏帮,因为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我看重的人,小姐,你想试试被我看重的滋味吗?”
“我以为作为队长的你是个聪明人。”
“那看来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小姐,我不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想做个聪明人。”
“我能完成的任务难度远比你们现在能做到的要高的多,哪怕你们三人一起,虽然我说的话很难听,但实话实说,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你们三个打趴下。”
“哦,法师大人嘛,我知道,我知道。”加洛瓦的表情稍稍变化,有点儿似笑非笑的感觉,“那这位美丽的法师大人,您有没有官方认证的施法许可呢?还是说,您是位贵族,的确,您的武器,还有那根腰带,都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好家伙。”
佐伊噎住了。
“或许你说的没错,每个人都应该学会一些包容。”
她嘴一张,就跳过了这件令她烦恼的事,直接表达了可以退让的意思:“我会试着把今后几天的生活当成一次磨练的。但也你请你告诫他们,不要随意的惹恼我,也许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和他们计较,但是,如果某人一直想要来自取其辱的话,我只能保证他们的肉体不会受伤,而不能保证他们的自信心不会受到伤害。”
“那就喝一杯吧,小姐。”
加洛瓦举杯示意:“协商的成功总是需要庆祝的,不是吗?”
“干杯,队长。”
刚喝下一点新送上来的红酒的佐伊就感觉口中的味道有些不对。
伴随着更浓了的酒香味,这份酒桶中装的酒液更容易醉人。
酒后失言?还是别的什么?佐伊暗中发笑,她装作喝下一杯后酒力不支,脑袋一点一点的磕住了桌面,双眼迷离,像是要睡过去了一般。
她听到加洛瓦继续啜饮的声音,是她猜错了吗?
但又不是这样。
大约过了半个钟点,她听到佣兵队长与酒馆中的伙计小声的交谈,随后,一群人过来抬起了地上倒地的醉酒佣兵,佐伊也一样,她悄悄的睁开眼皮,发现自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抬到一张担架上,看来酒馆对这项服务的安排早已驾轻就熟。很快的,她就被抬到了离酒馆大约十多分钟路程的一个小旅馆前,克莱恩和卡莲都被送了进去,而自己则又一次的在摇晃的担架上向前行进,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中的酒精灼的佐伊浑身发烫,温热的感觉直冲面颊,已经通红一片,看上去娇艳欲滴。
他们要带我去哪?
她见到了许多林立的住所,多是用多林石堆砌的奢华高楼。在帝国的小城市里,因为贵族稀少,而城市没有明显的贵族与平民住所区域的区分,这里大概是类似加斯兰内上下贵族区一类的地带吧。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隐隐作痛,是喝多了吗?
看来那杯酒果然不是一个普通女孩可以承受住的,所幸,佐伊还算清醒,她只是略感不适。
装作沉睡的少女察觉到抬着自己的两位妇人在一处住宅的庭院前停下,加洛瓦小声的吩咐着周围小跑过来的仆役,略作歇息,抬举担架的佣人换了两个,周围的气温也在发生变化,是进房子了么?有悠扬的曲调自远处传来,细细的倾听,似乎是一首古典的交响曲,而身旁加洛瓦的脚步不见改变,他的声音依旧,似乎是怕吵醒了佐伊,细小的,几乎是屏着呼吸在与他家中的佣人说话。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家庭,假如加洛瓦没有欺骗自己,那么,佐伊猜想一个可以随时邀请一个乐团在自己家中演出欣赏的房主应当是何等身份?
不是贵族,不是商人。
哦,我不该喝那么多酒的。
佐伊的思绪在酒精的麻痹下纠缠到了一起,有点思考不能。
但我尚还可以拔出双剑,念出咒语。
我是安全的。
佐伊这么想到。她被丢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整个人都打了个转,又被翻了过来。
调皮的发丝弄的她有点儿痒痒的,但佐伊又不想破坏自己装了这么久的戏码,她想要弄清楚,加洛瓦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是什么让他愿意接受银发少女敷衍着给出的条件,他接近自己又有何目的?
金钱?
不,他自己否认了。
美色。
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