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了。不,我的怀表,我的母亲,可恶。”躲在岩石之后,佐伊咬牙切齿,她刚转过身,一道清风就拂过了女孩的后脑,眼前,是韦帕尼那张深深受到佐伊厌恶的脸庞。
“午安,佐伊大公,恕我直言,现在的您看上去可真是糟糕。”
“午安,韦帕尼大公。”佐伊告诉自己要冷静,既然被发现了......她深吸一口气,依照常例向对面的男人行礼——退后一步,腰部弯曲,单手横于胸前,微微低下高昂的脑袋,无有聚焦的瞳仁紧盯脚下的路面,这是一个贵族之间常见的见面礼,她有意加了一个动作,好叫实力占据绝对上风的韦帕尼知道。
她服软了。
“不过,您没事就好。”韦帕尼微笑,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虚假,但是优雅得体。他也放开臂腕,同佐伊见礼,然后,伸出一个握成了拳头的左手,摊开,掌心中躺着一只镌刻着大天使图案的金色怀表。
“物归原主,您觉得如何。”韦帕尼·瓦帕沙目视着眼前畏缩的女孩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带起了怀表上的金链,他微笑,再微笑,无害的笑容似乎是感染到了佐伊,貌似镇定的女孩终于把怀表抓在手里,表情正式,但从她僵硬的眉眼之间,无一不透露出了一种焦虑的情绪,那就是紧张。
“不要担心,佐伊大公,您母亲留给您的礼物保存的很好,一如离开您的时候一样,完美无缺。”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谢谢,谢谢您的帮助,看见它我就仿佛见到了母亲,她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呜,愿神明的恩典落在您的双肩,好使你的担负变的轻松。不然,我都不知我该怎么办了,我急的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它是我的生命,我的第二条生命。”年青,堪堪跨过成年门槛的女孩白嫩嫩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她感激涕零的对着韦帕尼连连道谢,她笨拙的语气逗笑了黄金色的猛兽,韦帕尼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谢,佐伊大公,你要知道,保障每一位贵族的权益正是我等大公应当做到之事,您还年幼,当你成长起来之时,您同样是神启多林瑞克帝国的贵族们古老而又高贵血脉中的一员,我们贵族最为信赖的兄弟姐妹,大公中的长女。”
佐伊听到韦帕尼的话,面上现出激动的神色,她张了张嘴,似有话要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沉默了,害羞的红了脸,低下头,开始无意识的摆弄起德里安家族的至宝,维耶尔皇帝打造的圣器。
打开表盖,本该走动的指针已经停转,时间定格在午后的三点十一分,怀表的正中,指针的最末端,凹陷下去的环形就像是一个按钮,凑近了看,环形的表面同样绘有刻度,但和正式的表盘不同的是,环形没有指针,只有一点,微弱到看不清颜色的亮光,正停在零点的位置闪烁。
“请您不要。”
就在韦帕尼刚刚开口的同时,佐伊低笑一声,指甲深陷在了凹陷了的环形之上,咔.....咔咔咔咔咔......一连串的低响,怀表的指针伴随着韦帕尼大公无奈的低叹,飞速转动,从三点十一分开始,指针走动过的轨迹几乎连成了一片白影,终于,在数秒的时间过去后,时针和分钟开始重新停滞,现在,遗照时钟上的时间是:三点零七分。
天真的声音伴随着怀表中加速走过的分针回响:“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不,只是又一次的热身罢了。”韦帕尼大公弹动指尖,无形的空气排开两边,微风卷带着佐伊的脚尖离地,来到他的身后,远处,满身是血的安德鲁睁开双眼,他身上的血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回流,回到他的伤口之中,断臂复生,皮肉愈合,除却碎裂的甲片外,就连他本就存留的伤口也无一丝区别。
“我回来了。”安德鲁扳了扳脑袋,他看向韦帕尼,还有大公身后的佐伊,笑了,笑的很开心,“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对吗?”
他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虽然很抱歉,但是,还请再回去一次吧,那个你应该呆着的火狱里。”韦帕尼以剑做杖,插地做引,元素的力量咆哮着在他的身边汇聚,化作肉眼可见的风,“死去的活人和活着的死者,我都不会让这样畸形的物种留存世间,就像你一样,窃贼,做好准备了吗?我们凡人可不能叫火狱里的魔鬼耽误工作,你要知道,他们可是会等不及的.....风!”
口吐一个单词,末日的灾难就将来临。
有形的风卷动起所有不够牢固的东西,尘土,碎石,还有声音,狂暴的呼啸在耳边刮过,佐伊心怀忌惮的目视着那成形的飓风朝着孤身一人的安德鲁卷去,没人可以在那狂暴的撕裂中幸存,就连死物都在哭叫,放过我吧,那深深的,切入骨髓的伤疤,带来顽石们的低泣。
飓风中,遮天蔽日的金光拔地而起,冲破了地底的黑暗,带来太阳似的温暖,而在那温暖之后,是无情的炙烤和毁灭一切的燃烧。
“啊啊啊啊啊啊!”
吼叫声,声带被拉扯至撕裂出血的吼叫声。
在身体中引爆的魔力所带来的痛苦远远超出了肉体的极限,安德鲁血肉组成的躯壳肉沫横飞,白色的皮肤被连张撕去,露出他鲜红色的肌肉和奶白色的肌腱,脆弱的脂肪首先被魔力吞噬干净,露出他尚在运作的脏器,还有跳动着的心脏和涌动着生命的血管,然后,通通的化为魔力的养料,这一刻,安德鲁的生命已抵达又一次的终点,但是,失去了的生命带来了新的支撑,此刻的他,不再是人,而是由魔力勾连的元素所组成的怪物,同世界真正的真实最为接近的形态。
“力量,哦哦哦哦,涌上来了!”
浑身充斥着金光的人形物体直接碰撞上了人造的伟力,没有招式,也不需要咒语,就是简单的冲击,包容着一切元素和魔力的金光就像是一个永无止息的饕餮黑洞,贪婪的吞噬着所有与魔力相关的事物,单纯的依靠魔力驱动元素形成的飓风没有坚持片刻,就已成了安德鲁身上的又一点金光,他的光芒更加闪亮了,这璀璨的余火越加奋力的燃烧也就意味着生命的愈加衰弱,肌肉消融,雪白的骨骼清晰可见。
就算是远大的森林也终有燃烧殆尽的一天,更何况是一根小小的火柴呢。
无有后悔,当非人可以忍受的疼痛在躯体间爆发,当非人可以忍受的寂寞在光辉中闪耀,已经死去过一次的自己更知道在那无尽的黑暗之后到底有些什么,但是,无有后悔,因为就让我这最后的生命在绽放中死去吧,当我死去时,余辉比肩烈阳,灰烬尚带余温,我的尸体,我的骨灰,在洒落间,燃起另一片生命之火,他们,我的孩子们,我的凯瑟琳,还有,我的朋友们,就让这生命之火,燃烧吧!
刺目的金光组成的海洋涌来,无尽的光芒化作激昂的浪头,宛若金色的海啸,韦帕尼大公持剑独立在佐伊之前,他没有躲闪,坚定不移。
挥剑。
“贵族之所以为贵族,真的是因为我们的位高权重,血统高贵吗?佐伊大公,你要知道,我们与那些只知今朝,不知明日的平民区别在于,当我们身为贵族的那一刻起,我们自当承担责任,守护的责任。”韦帕尼的声音清楚,在排山倒海而来的浪潮中丝毫不乱,“如果说,皇帝是那俯瞰帝国的双头鹰,那我们,就是那沉默着的利刃和坚盾!”
“帝国的未来,就在你我之间!”
浪潮打过,激烈的光流被分成两边,大抵,圣典中的圣子分海也不过如此了吧。
大海终究是大海,就算是一叶再坚强的孤舟,甚至巨轮,也没有顽抗的可能,足足坚持了三十秒,这三十秒令整个来去的洞窟都拓宽了十米,但是,还是在最后功亏一篑,在满眼满目的,除了金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的盲目之后,饱含着意念的洪流打碎了韦帕尼的短剑,他持剑的手和他的剑一齐折断,然后是直接气化的血滴,和他的一声抱歉,他逃跑了,没有带走佐伊,想必是真的带有歉意的,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仅剩的地面足足高出了其他地方二尺有余,足以想象,若是真叫这金光扑在身上,是何等的灰飞烟灭,大概连骨灰都剩不下来了吧。
“安德鲁。”
眼前闪亮到叫人流泪的金光组成的人形只剩下了半副骨架,他的半张脸上,只有线条坚硬的骨肉和吊在眼眶内的眼珠,金光仍在吞噬他所剩不多的血肉,失去了声带的安德鲁只能用震颤的空气发声,听起来十分奇怪,就像是嗡嗡嗡煽动翅膀的蜜蜂,那种独特的鸣响:“时间。”
他做了一个打开表盖的动作,佐伊立刻心领神会。
拿起怀表,表盘中央的环形刻度上亮起的微光一个接着一个刻度的跳过,这时,佐伊才发现,这个用作激发器的环形竟然是怀表的秒针,而且速度大约是平日里时间走过的两倍,现在,遗照时钟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三点零九分的位置。
还有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