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青训生的课程安排得很紧凑。上午顶着骄阳进行天赋测试,疲惫的学生们本以为下午便能休假,结果此时五千名青训生又集结在训练场。
温峻所在的五十班由那位凶老师带班。此人名叫张德龙,三十二岁,是流云宗一位外门弟子。此时他笔挺着腰杆,站在一众学生面前,一脸严肃的大声训话:“刚来的学生不太懂这里的规矩,从此刻开始,你们会深刻的体会到的。尤其是我,我对学生的严厉可是出了名的。我的规矩比其他老师简单的多,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就一条,听话!”
“最重要的一点!最重要的!”张德龙提高了音量,有意无意地扫了温峻一眼,“你们待会儿跑步会路过一个山坳,那里有一片竹林,千万别到竹林里去,更别妄想穿过竹林。收起你们多余的好奇心,好奇害死猫。”说着他大脚一跺,黄泥地上瞬间砸开一个小坑,一阵黄尘飘起,“让我知道有谁犯忌,会死得很惨!”
底下噤若寒蝉的学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仿佛那重重一脚跺在了自己屁股上。
张德龙看着学生们害怕的神情很是满意,道:“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五十名学生早已被凶悍的张德龙吓住,纵有千般问题,也无人敢出头发问。五十名学生如同木桩一般一动不动,既不说有也不说无,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从起床开始,张德龙一直在针对温峻。此时他比任何人都要“听话”,微微缩着肩膀,稍稍低下脑袋,绝不与张德龙有任何眼神接触,仿佛这样便能把自己藏于人群中。
忽然,温峻感觉一道冷厉的目光逼视而来,抬头一看却见张德龙温和笑着,轻声问道:“你有什么问题?”
温峻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忍不住轻轻吞咽口水,怯生生道:“我没问题呀!”
“你有!”张德龙突然厉声道,“你有问题,快问!刚才我训话之时,你低首缩肩,目光呆滞,全然不在听讲,定然是心中有疑问。现在老师让你问,你就问,任何疑问我都会给你解答。别怕,老师我.很和气的!”
温峻一阵恶寒,不敢言语。
“快问!别耽误时间!”张德龙猛地跨出一步,大声吼道。
温峻吓了一跳,脑子一片空白,吱吱唔唔说道:“嗯.那个.中午我们只吃了豆腐,青菜,和一碗紫菜蛋汤。以后的伙食都那么差吗?”
温峻适才所思所想便是伙食问题,觉得一年三百两银子只吃青菜豆腐实在是亏。此时被张德龙一吓,温峻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话一说完,温峻一颗心沉到谷底,顿时觉得空气寒冷了几分,飘扬的黄尘气息是那样刺鼻。他看着张德龙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好!”张德龙两手一拍,啪啪啪地鼓起掌来,“说你是猪,果然没有委屈你。让你天赋定级为一星,竟还是抬举你了!来到流云宗,谁不是带着父母族人的期望,来干嘛的,来养猪的?流云宗的门规你不问,流云宗的心法你不问,流云宗的大考你不问,你问的都是些什么?吃豆腐又怎样?吃青菜又怎样?谁会在乎这些?只有你,只有猪!”
温峻双唇紧抿,努力地忍泪。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次裸睡引发的血案?
同班学生依然站得笔直,只敢在心底默默地同情着温峻,庆幸自己没有惹到这位蛮不讲理的凶老师。
“别看你现在胖成猪,一个月不到我能让你瘦成猴!”张德龙把温峻拎到队伍前,戳着他的额头道:“中午你们每个人吃的都一样,但是晚餐会不同,会有外焦里嫩的烧鸡,会有红灿灿的油焖大虾,会有钝得蹄筋酥烂的酱肘子。但是,你们当中只有一个人可以得到。只有第一个跑回这里的人才能得到。我希望你们不要把这单纯地看作一顿饭食,这是荣耀!”
温峻面无表情,嘴唇抿得更紧,却毫无流泪的欲望。委屈使人落泪,但是憎恨不会。温峻紧抿的嘴唇线条分明,锋利得像剖冰的刀片。
张德龙低头瞪着温峻,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温峻没有抬头,眼神坚定有力望着山林,那里有小鸟在自由飞翔。
张德龙一脚把温峻踹回人群,怒道:“还挺有骨气!倔,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八年来,多少刺头让我给抹平。多少含棱带角的熊孩子让我给削圆。别在我面前蹦达,跳得越高,摔得越重!你们只要听话,听话,听话!不听话你放个屁味道不对,我都能让你围着训练场跑十圈。”
此时别的班级已训话完毕,陆陆续续跑向了山道。
温峻回到人群,低着头,没再看张德龙一眼,双手不停地轻拍着屁股,想把张德龙鞋底恶心的黄泥尽数拍尽。人群中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温峻拍屁股的啪啪声。学生们的心悬了起来,怕温峻激怒张德龙殃及池鱼,张德龙却再没看温峻一眼。
“跑!”张德龙大手一挥,遥指山道,命令道:“谁跑最后一个,我就收拾谁!”
众人如同惊弓之鸟,整齐的队伍瞬间散了形,疯跑着冲向山道,扬起一阵黄尘。
温峻咬着牙撒丫子跑了起来,他知道如果别人是最后一个会很惨,如果他是最后一个会惨不忍睹。正当他卯足力气狂冲时,忽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他转头一看,又是****的张德龙。张德龙蹲下身子极具威胁意味的一笑,冷声道:“你猜一猜最后一个会是一个怎样的惨法?”
温峻看着身边跑去的同学,一个个如狼似虎充冲进了山道,只剩自己一个仍在训练场,不由得心急如焚。
温峻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毕竟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最后他双目瞪如牛眼盯着张德龙。意外的是,张德龙并未生气,只是不咸不淡的微笑着。待得五十班同学在山道上跑远,他才松开温峻的胳膊,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以后你会感激我的!”
温峻急步跑出几步,转头冲着张德龙啐了一口,之后迅速转身逃入了山道。
张德龙叹了口气,看着温峻在山路上拼命追赶的背影,叹息道:“可怜的孩子!真犟!”
张德龙以严厉著称,倒不是因为他本性凶残。而是八年来的教学生涯让他发现,严厉如山才可最轻松的管住一批熊孩子。他是外门弟子,也有着自己的野心,进入内门真正踏上修行之道。他的时间有限,精力有限,不愿意浪费在一群孩子身上。近年来,张德龙习惯在开学第一天,给挑头的熊孩子雷霆一击,威慑住其他孩子。从那之后,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可是一插进孩子心中的利剑。
杀鸡儆猴先得有鸡。
可又有谁会在第一天挑事呢?
既然没有,张德龙就自己找一个,抓一个,逼一个。张德龙很善于从孩子的眼神中发现孩子王的气质。得让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害怕自己。于是温峻因为一次张德龙毫不在意的裸睡,将懵懂无知的温峻逼成一只愤怒的小鸡。
张德龙双手环抱胸前,看着山道上挤挤攘攘的学生,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想着今晚的小鸡该红烧,还是盐焗,或者干脆来一个烧烤?
温峻跑得很快,是真的很快,超过一个又一个同学。当他们以为温峻被耽误时间,天赋又是最低,一定会是今日乃至以后的倒数第一时。温峻毫不犹豫的,轻轻松松的超过了一个又一个同学。连他自己都震惊于原来他胖胖的身体蕴含这么大能量。放开双腿狂奔,简直如一头发情的野马。
终于,在山坳转弯处的一道弯路,温峻追上了牡丹镇西的李颂。他从后面一拍李颂肩膀,问道:“一个月前,在学堂你和王小豆是怎么把王先生的门牙打掉的?”
李颂心中一惊,一是因为自己的秘密竟然被发现,二是因为温峻是要准备打带班老师吗?
自寻死路!
李颂心中一慌,头也没回,大手一挥,推了温峻一把,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牧在我前面,我要超过他!晚上吃好的,我分你一些。”
奔跑中的温峻被推一把,脚下一踉跄,踩到一块圆石,摔倒在山道旁的斜坡上。顺着斜坡滚下数十米直到山坳底部,温峻站起身来,摸着身上被野草割得火辣辣的伤口,抬头望着山道上渐跑渐远的同学,心中一阵酸楚。
风起了,一阵肉香味飘来。
温峻转身一看,是一片竹林,诱人的香味由林中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