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说我是外行？”
单再安总算找到了一点由头，怒声道：“这话你敢跟你们年级组长说吗，敢跟你们校长说吗，敢跟教育局的领导说吗？”
林雅淡然地笑了起来：“你在数学教学领域，我无可批驳，因为你的成绩摆在那。但作为教育工作者，我有义务、有责任也有信心地告诉你，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当一个老师，最基本的老师！”
这话戳中了单再安的痛处，他一直开补习班，却并没有在学校真正地当过老师，任课老师都没当过！
他外厉内茬地说：“我不懂当老师？我教过的学生——”
“是的，你不懂，你只是一台搜罗数学尖子生的机器，一个沉迷于数学考试而不能自拔的疯子！你不是一个老师，因为，你根本不尊重自己的学生！”
说完这句话，林雅如释重负，抬手往外一指：“现在，请你出去，我们高一（三）班不欢迎你！”
疯狂了，爆炸了，心中有团火冲上咽喉，欢呼声、呐喊声、尖叫声不断炸响，仿佛要把天花板捅出一个大洞，让教室里的躁动、狂热冲出去，染红一整个黑夜。
“滚出去，我们三班不欢迎你！”
“你根本不配当一个老师，你就是一台考试机器，搜罗尖子生的机器！”
“你这个教育界的败类，滚出我们的领地！”
陈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站起来跳上椅子，双手撑腰、额头高昂，随心所欲地大声宣告：“谁给你的权利，谁给你的底气，又是谁给了你目中无人和不自知的卑鄙！不要用你腐朽的眼光来评价，不要用你恶毒的言语来污蔑，更不要用你那一套老掉牙的优胜劣汰来定论！我们要大声宣告，向你宣告，向阴暗中匍匐的蛆虫们宣告！我们是新时代的力量，是新世界的希望，是新次元的开创者！我们，是燎原的火，是滚动的熔岩，是核爆中心的碳，我们代表了全世界的能量！我们是燃烧、是氧化、是分解、是置换，是溶化、是凝固、是气化、是升华，我们是全宇宙的反映，物理的，化学的！我要郑重宣告，向你宣告，向规则下跪倒的奴隶们宣告，我们的目标不是星辰大海，是拥有无限可能的亿万次元！”
单再安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没见过这样护短的班主任，也没见过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无论走到哪都会受到追捧和恭维的他，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抬起颤巍巍的右手，不停在空中指指点点，嘴上含糊着“给我等着，等着，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像似了战阵前的小丑，犹如被欺负了的小孩。踉跄脚步出卖了他的惊慌，重重声浪涌过去，熊熊怒火扑过来，他身不由己地后退，一点点，一步步，最后被推出了教室，落荒而逃。
……
校综合办公室，林雅又一次被领导喊来谈话，想来单再安秉持了报仇不过夜的优良传统，刚在三班一番狼狈，掉头便去告状，看来是非要林雅低头认错不可。
外面宣传栏底下，陈烨、伍彦、徐衡三人悄声说着话，旁边的王启明捧着书有些不安。
“我刚听说，单老头是校长亲自请来的，一是为了争夺戴奖，二是为了成立奥数特别班，对他肯定特别重视——”
见伍彦欲言又止，陈烨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第一天上班，就被我们给得罪狠了，威严扫地不说，那狼狈模样估计已经传遍了整个学校！以前他被人捧上了天，现在一棒子砸地上了，他得积攒了多大的怒火？”
“那又怎么样？积攒怒火还能放大招？不就是找校领导告状吗？他也就这点本事！要我说，这事咱不用自己吓自己，错在他，不是我们，处分落不到林老师头上！”
王启明实在忍不住插嘴道：“话是这么说，但如果他威胁要辞职呢，校长他们恐怕也要考虑下吧——”
徐衡眨巴下眼睛，一直默不作声、费力思量，这时竟异想天开地说：“要不，我们认个怂，低个头，去给他道个歉吧……林老师又年轻又漂亮，对我们又那么好，不忍看她遭殃呀……反正他年纪大，我们认个错也不丢人，也没人会笑话，对不对……你们看我干嘛呀？嗯，我是不是想简单了，别盯着人家看啦，气死了……”
“我觉得吧，林老师应该不会有事，她说的话句句在理，既没有恶意中伤，更没有开口骂人，一句脏话都没说。”伍彦像是要说服自己，发现陈烨心不在焉，拿脚踢了他一下，“倒是你啊，一首那么中二的朗诵，当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说骂人，你倒是骂了，骂单老头蛆虫还有奴隶。这个黑锅你得背，可不能让学校开除林老师，就是撤掉她的班主任都不行！”
“怎么就黑锅了啊，我们明明是正义的一方，永远不会向邪恶势力低头的！”陈烨打了个哈哈，调解气氛地握拳说道，“Fighting！林老师！顶住，给我顶住，一定要顶住，顶——”
徐衡咯咯笑起来，王启明也忍不住咧嘴，伍彦笑过后又气呼呼地锤他一拳，然后大家开始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主楼传来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打瞌睡的徐衡醒过来，起身要上厕所，这儿她不熟悉，便拉伍彦陪她去，伍彦嘴上说着“大姑娘了，别离不开娘”，拍拍她的屁股，咯咯笑着将陈烨也拽上。
谁知办公室的门开了，单再安走出来，正巧看到三人拉拉扯扯这一幕，顿时黑着脸冷哼一声，骂了句“伤风败俗”，回头对紧随其后的校长齐泰昌说道：“你看见了，这可是你亲眼看见的，这就是林老师口中的好班长！光天化日之下你摸我我摸你，还是跟两个女生，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齐泰昌是个非常和善的老人，眯着老花眼，笑起来格外和蔼。他冲行礼的四个学生摆摆手，拉着单再安的胳膊边走边劝道：“老单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一身正气啊，与时代已经格格不入咯。走，走，上我那喝杯茶，让年轻人去吧，路是他们自己的，咱们啊，操不了那么多心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