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店出来的时候,顾景云下意识地往左边人群中望了一眼,低下头又紧张地回望,突然间像被卡住了喉咙,全身的力气慢慢抽离,记忆泄洪。四目相对时,似乎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许多。这在摄影里,被称作“景深”。
如同命运之轮打开的罅隙,只是无意漏算的偶然,绝不是什么刻意安排。顾景云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气转身离去,像从来没认识过一样,连最简单的一句招呼都无法说出口就逃离了现场。每一步都椎心刻骨,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过脸颊,滴入不算平整的路面,听到城市巨大的轰鸣。自己总以为会对终将逝去的往事和人习惯,不管在哪里,遇见谁。
九点二十。静嘉还没回来,失却开灯的必要,任由漫无边际的黑暗将自己吞没。光阴也不够平整,被那么多无法平复的伤口分取,被一个个品头论足的眼神分取,同时也被自己分取。月光凑足了经验跌到泪干的脸上,一并跌进很久不曾触碰的笔记本。第三百二十三页,一张褶皱泛黄不失精致的卡片从中脱落,那是顾景云两年前写给他的第一百封情书,名为《相忘》,也应该是最后一封。如果自己真的能忘记他许是幸事一件,可也只不过是痴人说梦。如果遗忘这样简单,世间就不会有如此多痴男怨女。可笑命运让自己遇到了他,却花光了自己所有的运气。如今能做的,只剩逃避,就如同他曾说的,“顾景云最擅长逃避”。
月光朦胧而富有诗意,无知无畏的青春年少在寂静的月晕中铺展开来。反复摩挲手中的纸张,隐约还能感觉到自己决绝而无奈的爱恋。日子融入了欧亨利的笔法,每一次的伏笔都将结局的悲伤强化,因而相忘才是最好的归宿。否则,还能是怎样更好的收尾:
《相忘》
终于等到这一天
我随意地描过你的脸庞
丢于同期的相册
天暗下来也没有过浓的悲伤
候鸟早已转向
在最接近云端的距离
我们相遇
天边的胎记一路涣散
像所有等待都杳无音信
而我走过你的身旁
彼此相忘
年轻的心里,相处的欢喜因多次的受伤与忍痛的成长慢慢慢慢痊愈成爱。那时的顾景云固执地以为,爱是陪伴,是等待,是坚持。而现在呢,爱是什么,至今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