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炙热的阳光灼烤着大地,夏日的酷暑,就连那偶尔吹过的风,带来的也不是清凉而是翻腾着的滚滚热浪。
连日的高温让山阳郡城护城河的水位都下去了一半,但是再热的天气也挡不住进出山阳郡城的汹涌人潮。
山阳郡是魏国北部排名前三的大郡,更是因为从大魏建国开始就是历年的战争前线,所以郡内常年驻扎着大魏五大精锐之一的骁锋军!
这片紧挨乌山的土地上时刻充满着危机,但同时,也蕴藏着繁荣的商机。
白日里的山阳郡城繁华喧闹,各种各样的人往来不绝,山阳四门中北门是军队专用,常年不开,只要打开了就代表着战事又起,东门是货运,南门西门是人道,也是进出山阳郡城的主要通道。
这一日,守在西门的军士与往常一样,挨个收过准备进城的人递过来的税钱之后,随意的挥了挥手,守卫城门的卫士就把交了入城税的人放进了城。
入城的人群,有一群穿着短袖,肩上搭着一块褡裢的苦力汉子,这些人是附近田园中的农夫,在农活不忙时进城帮货栈搬运货物,赚点辛苦钱。
一群人穿过了偏僻的山阳郡城西门,又经过一个瓮城之后才进入了城内。
而在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人群队伍中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苦力的队伍,拐进了一个巷子里。
那脱离了队伍的人在看到没人注意之后,就开始摘下身上的伪装,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套新的衣服换上,那人又用换下来的衣服狠狠擦了擦脸上的泥灰,待都擦干净之后,露出了一张少年面容。
清秀俊朗,如刀削般的脸庞,尤其是那双平静的眼睛,好似一湖冰水般不起波澜却又寒光霖霖。
巫弈将手中换下来的脏衣服扔到一旁的深沟里之后,转身沿着巷子走了出去,没几步就来到了一处西门坊市的街道上。
这是他时隔数月之后再一次踏上山阳城的土地,城还是那个城,只是归来的人却已经不再是那个昔日弱小受尽欺凌的少年!
昨天巫弈就回到了山阳,原本打算直接进城找到陈老还有郑叔,也就是当初与李老一起力保他的父亲旧友,可是在山阳四门的周边发现了赵燕府里的小厮以及一些身穿巫家仆役服饰的人,他们整天轮番蹲守在城门口,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巫弈心中警惕,在观察了一番之后,为了了解离开的这数月发生了什么,遂伪装一番潜入城内。
摸了摸脸上的伪装,巫弈心中暗道,赵燕,巫新,等着吧,我会一个一个的去找你们的!
不过首先,还是得先找到郑叔陈老。
巫弈在大街上左拐右绕的穿行,过了一刻钟之后,他在靠近东门的一处坊市,停下了脚步,这是一条专门贩卖药品药材的街道,竖在街口的牌坊上用魏国篆字工工整整的写着“东春街”三个字。
东春街面积极广,占据着这一片坊市一半的区域,进入其中,街道两旁到处摆着各种摊子,这些都是一些没背景的散户,摊子上卖的也都是
一些比如金创散,跌打酒之类品质低劣的伤药,真正的好药好药材都是掌握在那些有资格开店铺的大家族手中。
例如这条东春街,就是山阳四大家中的巫家和李家共同掌管,街中的店铺也大多是这两家的产业,只是巫家占得份额大些,李家占的少些罢了。
巫弈在药香四溢,嘈杂纷闹的街道上走了一会之后,在一家店铺门口停下了脚步,看着门口牌匾上写着的“四新药行”,巫弈口中自语道,“还是“济任药行“顺眼点。”
济任,是巫弈这一世祖父的字,也是这间药行以前的名字,这间规模在东春街上也是能排的上号的药行以前是巫弈父亲名下的产业,属于巫家分支,在父亲突然去世后,赵燕暗地侵占去,改了四新的名号,实际上是被巫家主脉的巫新占据,每年给他提供了不下于三千金的魏国刀币。
收回心神,巫弈直接迈步走进了这家名义上还属于自己的药行,只见药行内除了三两个伙计之外,没有半个来买药看病的人,与街上往来不绝的其他药行相比,算得上是冷清至极。
巫弈的祖父父亲都是仁厚之人,以前这家药行还叫济任药行时,药材便宜,看病公道,有人困难时也肯拖欠药钱诊金,遇到穷苦之人,甚至是直接免去,久而久之,声望日隆,在巫弈家最鼎盛也就是巫弈祖父巫连元那时期,就算是四大家的长老见到他也会客气的称呼一声济任先生。
可是到了赵燕巫新手中时,高涨的药钱,离谱的诊金,将低劣的药材以次充好,种种行为将巫弈先辈两代人的心血糟蹋的干干净净,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改去他处,这间药行每年的收入也是越来越低。
心中思绪万千的巫弈进到店铺中,也不说话就是四处看这看那,歪七扭八靠在柜台边的几个伙计看到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客人,其中一个似乎是几个伙计中最年长的,赶忙过来招呼巫弈。
“客人,是想买药还是看病?我们这里什么药都有,价格公道,青云丹,敷创散,金虎膏等等顶级药品样样俱全,绝对药效强劲,还有啊我们.....”
“行了,”巫弈挥手止住了他的滔滔不绝,直接开口说道“我想找你们这最好的医师。”
“哦,客人是看病,行,我带您去后堂,我们店里的赵医师绝对是医术高超,上次城北管诏狱的张大人老父亲生病了,谁治都没好,嘿,就我们赵医师看过之后,两副药下去,立马就趁着夜上春阳楼去乐呵去了。”
巫弈跟着那身穿白色药徒衣的伙计往药行后堂走去,一边漫不经心的观察医馆内的环境,一边听着他胡乱吹自家的事迹,待其说完之后,才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赵?我怎么听别人说你们这最好的医师是姓陈啊。”
“是,我们这最好的医师是陈老,可是他一般不问诊,您放心,赵医师的医术虽仅次于陈老,但在山阳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巫弈闻言,冷哼一声道“哼!大爷我又不是缺钱,去,把那什么陈老喊过来,老子去青楼乐呵的时候每次都是头牌陪着,老子从来吃的是最好的,用的是最好的,咋的?来你这看病就给我来个第二等?小子,找打是不?”说完,一把揪住伙计的衣襟,露出一副狰狞的模样。
此刻的巫弈,在之前经过玄功的伪装,体格增长,面目粗狂,活脱脱一个虎背熊腰的莽汉。
没有经过什么人世磨练的伙计,被突然面露凶相摆明不是好人的巫弈吓住了,带着一丝哭腔连忙道,“别,陈老最近身体不好,好几天没有出诊了,这,这,我去,我去问问陈老可以吗?”
“去吧,要喊不过来,小心大爷的拳头!”
听到巫弈最后的那句话,那白衣伙计连忙连滚带爬的往后堂深处跑去。
过了一会之后,那个差点被巫弈吓哭的小伙计重新回来,缩头缩脑的躬身道,“陈老说了,可以问诊,请您跟我来吧,不过陈老的出诊价格是.....”
“少废话,爷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该给的数不会少你一分。”
“是,是。”伙计点头应是,但是暗地里却在想着得先去通知达哥一声,达哥是巫新的手下,被派来看管这件药行的打手头目,这伙计心里暗恨巫弈恐吓他,寻思着如果等下巫弈敢赖账,一定要在达哥面前添油加醋一番好好的修理巫弈一顿。
巫弈不知道伙计的心里正在yy等下修理他的场景,他现在只想快点见到陈老,这个一直照顾他保护他的老人。
伙计带着巫弈拐进了另一个走廊里,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
“那个陈老就在里面,您请。”
巫弈在伙计打开房间木门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房间中,端坐在问诊桌子后正专研一本医术的陈老。
陈老身着一件朴素的灰色旧衫,头发银白,听到有人进来抬起了头,一双浑浊饱经沧桑的眼睛看了看门外的两人。
抬脚迈步,巫弈一步一步走进屋内,身后的学徒伙计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随着房门的关闭,屋内只剩巫弈与陈老两人。
巫弈在看到陈老的瞬间心中轻颤,比起数月前,陈老仿佛一夕间苍老了二十岁,消瘦的躯体仿佛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想起为了保护自己惨死在盗匪刀下的李老和他儿子,想起了自己在生死间挣扎徘徊的数月,还有眼前这个从小如同爷爷般的老人此刻的虚弱模样,巫弈再难忍心中的悲苦,在陈老惊诧的目光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