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妗竹开始去王府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天都是很早就坐上王府的马车,然后在那里吃饭,接着再和黎嫣公主一起学习玩耍。
她还真觉得自己见了世面,学了不少呢,黎嫣公主的态度出其不意得好。而且每次回周府下人的态度都变了,而大夫人也找她谈过几次话,态度没有初见时犀利。
这日太阳偏西顾妗竹就回府了,一进大门就看到守在一旁的玉桐,玉桐看到顾妗竹立马迎了上去,神色焦灼。
“小姐,夫人让你去一趟。”
顾妗竹看她脸色不对,有些疑惑,“怎么了?夫人不是经常找我么?你怎么这个表情?”
玉桐更急了,“小姐,这次不一样,老爷也在。是二少爷,这几天二少爷发烧,一直迷迷糊糊的醒不过来,郎中也没法子。二姨娘就去请了道士作法,那个人就说小姐那边的院子有晦气。老爷很生气,说你回来就要去一趟,等等就会有人来叫你了,奴婢……奴婢实在是太着急了,就在这里等您。”
顾妗竹轻轻一笑,像是一阵清风,吹散了玉桐的焦躁和不安,玉桐眨眨眼,“小姐,你怎么看着一点都不着急。”
顾妗竹看了她一眼,边走边说,“着急有什么用?还不如坦坦荡荡,既然他们会找我,那我便去院子里等好了。而且呀,我算是有王府这个靠山了,这段时间就是老爷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说完也冲玉桐狡黠地眨眨眼。
顾妗竹前脚刚进院子,后脚就有人进来。
看着恭敬地站在门前,眼中却闪过不耐的中年男子,她笑笑,显得很乖巧。
“管家,我知道了,等我收拾好就去。”
“老爷说您一回来就去大夫人的院子,不用收拾了,都是自家人。”管家的态度强硬。
“好吧,本来路上颠簸,想理理妆容,不过既然老爷不介意,那现在就去吧。”说罢抬脚走出院子,缓了缓步子让管家走在前面带路。
残阳挥洒在大地上,顾妗竹踩着斑驳的树影,越往前走人就越多。偶尔有路过的小丫鬟看见走在前面的管家会恭敬地唤一声“周管家”,直接忽视了走在他后面的顾妗竹和玉桐。
“管家是姓周吧?”顾妗竹突然开口问道。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回答:“是,打小就跟着老爷。”
顾妗竹“嗯”了一声,“怪不得觉得管家面貌憨实,想必对老爷十分忠心。”
“那是自然的。”管家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安静地带着路,大步流星,有些掩饰不了的气质。
这个管家不一般。
顾妗竹看着他的背影,肩膀宽阔,胸膛挺直,步伐稳健。做管家真心屈才了。而且他刚刚对自己的态度,看上去恭敬周全,眼底又有掩饰不了的不喜。
而她又实在不知道自己哪点让这个管家不喜了,仅是因为她不是周老爷的孩子么?
顾妗竹这可是上辈子职场上练出来的火眼金睛,职场即战场,没有洞悉人心的本领也混不下去。
所以管家这点小心思是瞒不过她的。想到这里居然觉得有些好笑,唇角还没有勾起来,前面的人就停下了步子,恭敬地转身。
“请进去吧,老爷和夫人都在等着您。”
顾妗竹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听到身后管家淡淡的阻拦,“你不必进去。”
笑了笑,掀开帘子,就看到屋里坐着五六个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一脸严肃的中年人,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周老爷,虽然已到中年,还是可以看出他面貌俊朗。只不过他现在一脸黑线倒是损了些形象。
旁边一身华服的大夫人正喝着茶,看见顾妗竹进来微微笑了笑,把茶杯放下,笑容也掩了下去。
“四小姐可算是来了,让我们好等,你都不知道老爷有多看重你,一听说与你有关早早就等你回来了。”大夫人还未开口,就听见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细听还能听出一种特别的情绪在里面。
顾妗竹面上无波无澜,心里缺啐了一口说话的女人。
说话的是二姨娘,这二姨娘话里话外都在说她让这一众人特别是老爷等了很长时间,中间还好像无意地提起了跟她有关的那件事。
果不其然,二姨娘话音刚落,主位上的周老爷脸就又沉了几分。
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周,看见坐在一旁的顾姨娘满脸担忧,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顾妗竹回了一个安慰的眼神,想着她能放下心了,这种事顾妗竹能处理。
谁知道顾姨娘看到顾妗竹神色平淡,立马急了,转头看周老爷脸上的冷落和不耐,心沉了下去。
张了张口,还是说了出来。
“老爷,夫人,妗竹她的院子离这边远,而且她也不是周姓,算不得周家的人,又怎么克的了二少爷?”
话音刚落,二姨娘不忿的声音又响起,“五妹妹,我们都知道这四小姐是你的女儿,但事情可不是一抹就能过去的,道长可是说了,问题就出在四小姐那个院子。而且她都进了周家这么些年,我们也都称她一声四小姐,周家都把她算是一家人了,五妹妹还要否认么?出事的是我儿子,我当然心疼!”
说到最后,眼眶红了红,拿出帕子抹了抹眼泪,直直地瞪着顾姨娘。
顾姨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在中间站得笔直的顾妗竹,鼻子一酸,这么多年的坚强让她忍着没有落泪。
而顾妗竹看着二姨娘声泪俱下的说辞,皱了皱眉,却没有什么感觉,她本来就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非但不会惊慌失措,还会镇静地想办法。
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顾妗竹看着无动于衷的周老爷,怯怯地问:“老爷,可否把那道长叫过来?我也不知道我的院子怎么了,让那道长说个清楚,也好比大家这样猜测。”
周老爷一愣,这顾妗竹竟然没有惊慌失措,讨扰喊冤枉,还能平静地说出这些话。
眼底的暗色渐涌,又看到她怯懦地缩着头的样子,觉得也不甚特别,收回去探究的目光。懒懒看向门外,喊到:“周庭,你去把圆通道长请过来。”
顾妗竹低着头看脚尖,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大夫人抚着茶杯,眼底绪有笑意,之前和这丫头的几次接触,她行为举止还算好,不逾矩也不突出,那时候她暗恨,怎么这丫头没人教不长成乡野的粗俗个性?
想来那时候心情平和,言谈勉强入眼。现在嘛,这畏畏缩缩的样子,还不是个好拿捏的。
大夫人得意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这个丫头的婚事她得做主,那拿捏起来,不是很简单么?
这周府她不讨厌其他庶女,连那个将来可能与她儿子争家产的二少爷都没有多么讨厌,唯有这个几年前入府的外姓丫头,让她打心眼里厌恶。
“老爷,圆通道长来了。”管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穿着半旧道袍的圆通道长正襟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顾妗竹还低着头站在正中央,只有圆通道长刚进门时快速地抬了一下眼。
“道长,可否说说四小姐的院子有何问题?”大夫人得体地问。
圆通道长的长眉泛白,向两侧垂下,胡子有些乱,双眼眼皮微垂,有些疲态。听到大夫人问,看了站在正中央的顾妗竹一眼,说道:“贫道在二少爷旁用乾坤盘一观,盘上方针直指西方。而那部分天空云头泛黑,屋脊有青气腾起。应该是二少爷生病的源头。”
声音有些低哑,像是压抑出来的。
顾妗竹心中一动,认真打量起这个道长,看到他有些不对劲的眉毛,开口问:“不知道长师从何处?”
圆通道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抚着眉,笑道:“我是昆仑弟子,家师乃永阳子,不过我出行多年,许久未回去了。”
一直不说话的三姨娘忽然惊讶道:“原来道长的师父是永阳子,我未出阁前就曾经听过这个名号。”
圆通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
顾妗竹可没错过圆通脸部肌肉的微微一顿。
“从我来周府后,四小姐屋顶上的黑气就越来越重,有压顶之势,这种怨气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能积累得起来的。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不知几年前贵府可有冤死人事件?哦,还有,通常那样的屋子住人会使人身体日渐虚弱,脸泛黑气,气数不足。但我看四小姐,面色红润,气息绵长,不像是长住那屋子的人。”
说着若有所思地看着顾妗竹,看得顾妗竹一阵鸡皮疙瘩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道士好像有些本事。但她怎么都觉得那人实在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之前闻墨见她,还说她面色不好,而且那时候闻墨看不出来千娴的踪迹。
这个道士倒看得清清楚楚,可她还是觉得闻墨更可信。而且千娴也不会害她自己孩子吧。
当务之急,就是把事情从她身上开脱。
“道长,既然你分析得这么清楚,那你知不知道为何那东西大老远的来找二少爷?”
圆通被这个可怜兮兮的四小姐的问题惊了一下,捋了捋胡子,说道:“这个嘛,贫道就不知道了。”
坐着的二姨娘一下子惊起,“什么?那东西?你是说有不干净的东西?”
大夫人放下了茶杯,直直地看着圆通,就是让他给个说法。
圆通咳了咳,他一开始只是说四小姐的院子有问题,其他的没说,嫌麻烦,所以事情在这等着呢。
“道长,我府中,可真有邪秽之物?”周老爷也忍不住问道。
圆通郑重地点了点头,“而且怨气颇深,四小姐活到现在还这么健康,真是个奇迹。”
顾妗竹看着人心大乱的众人,对周老爷行了行礼,弱弱地道:“那,老爷,既然是邪秽作祟,事情就跟我没关系了。”
周老爷刚听完那个爆炸性的信息,又看到怯懦的顾妗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嗯,你走吧。”
“老爷,”二姨娘被吓住了,这句老爷是大夫人喊的。
周老爷瞪了过去,“既然跟她没关系那就没关系了,让她走吧。”
大夫人咬碎了银牙,也只好作罢。
“老爷,那个院子既然有事,就该请道士作法,而我自然也不能去了。”
顾妗竹搅着手指,一脸的忐忑。
“是啊,周老爷,那个院子如果再住人的话恐怕徒增事端,当务之急还是救好二少爷。”圆通顺着顾妗竹的话又接了一句,顾妗竹虽然不知道这个道士插话什么意思,但也是帮了她,在心里默默地叫了一声好。
周老爷皱眉想了想,然后道:“等下你便去五姨娘的院子住着吧,把东西收拾收拾。”
顾妗竹大失所望,但又想了想,她又不是周家的人,人家怎么可能又给一个院子,就算是再有钱的人都对外人小气。
反正不住那个阴森森的院子就好了。她可不想每晚陪着那条诡异的白绫睡觉。
礼貌地道别,走到门外,冲满脸焦急的玉桐露出一个笑,“走,咱们搬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