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香楼后院天井里有一口水井,是整个万香楼平常的用水来源。此时正值深夜,黎明之前,正是万香楼中最幽静的时候。子是之穿着深色衣服,带着面巾,手里拎着荷叶包,来到这里。
左右看看没人,他把荷叶包放地上打开,露出里面水仙泥和砒霜的混合物来。夜色之下看不清颜色,也闻不到什么气味,但他知道这是剧毒。若是有人好奇挑一指甲盖大小吃了,立刻就会死掉。
接下来,他要将这包剧毒之物,倒在水井里。一晚上的时间,它们会跟水井混为一体,不分彼此。虽然因为整个水井的稀释,毒性差了很多,人们兴许没什么大碍。但那不过是暂时的,只需要一天时间,毒性就会积累到临界点,到时候一次爆发出来,依旧无药可救。
他也不怕自己会中毒。这一天他一直存水,房中水缸里已经有足够两天使用的水了。他该没有后顾之忧了,只须将荷叶包一抖一切就都该完美了。
但他突然极为害怕。一是害怕黑暗中走出人来。二是害怕计划有误。三是害怕这一仍,就连心中的良知底线也扔掉了。
他害怕的双手颤抖,心中犹豫。一边犹豫着,一边他把毒药扔下去。
他突然极为后悔,同时又如释重负,感觉身上卸掉了某个巨大的包袱,连呼吸都轻松了许多。他打了桶水,冲干净荷叶,仔细收了,又仔细打扫了痕迹,便轻快的一蹦一跳的回去了。
转过天来,万香楼里比往常热闹许多。子是之早早的被要求上工去了。他被支在门口招呼客人。客人来往络绎不绝,子是之昨儿忙到很晚,今天起地又早,这时候已经有些困了,忍不住打哈欠。
“嘿,注意点。要让妈妈看见,小心了你的皮。”姑娘口中的妈妈,就是步蜻蜓。她的厉害,在刚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领教了,连忙努力收了哈欠,发现刚提醒他的是前天跟她打听事的那一位。
子是之自然知道他的名字,但考虑到这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出场,就不必再给他起名字了,于是索性称为“姑娘”。
“昨儿没睡好,”子是之跟姑娘聊闲篇提神:“刚刚有些困得难受了。”
“这可就在妈妈的眼皮子的眼皮子底下。”她指了指头顶:“得留神才好。”忽而她轻笑说:“说来前几天帮了小哥儿的忙,说好的要先让奴家尝尝鲜,小哥儿何时有空。”
子是之一笑,刚要说“随时有空”,余光看见街上一个人走了过来。这人身穿长衫马褂,长相不错,脑袋后面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这倒也罢了,腰间别着一只金笛。
红花会的那几个当家,似乎生怕人不知道似的,扮相都极有特色。比如一出就是一对,骨瘦如柴形同恶鬼的西川双侠。比如一手长刀一手短刀的骆冰。比如一出场腰别金笛骚包的不行,自我介绍又酸臭味十足的余鱼同。
他见这人书生打扮却腰别金笛,八成就是金笛秀才了。来到书剑恩仇录的世界一个多月,这才看到真正的故事人物。激动之余也不免失望,跟脑海中那个江湖中任务差距太大了。除了腰中有金笛,就是一酸腐秀才。
一旁姑娘极为敬业,抖擞精神摇动手帕,荷尔蒙香味瞬间爆发开来:“吆,这位爷来玩玩呀。”见余鱼同靠的近了,他更是卖力:“爷咱这地方有塞外的、异域的,也有江南的、水乡的,有大家闺秀也有小家碧玉,爷要哪样?”
一边说着,整个人都靠了上去,香味扑鼻。
子是之真是长了见识,跟后世相比,也就是少了些花样,尺度上相比起来分毫不差。
余鱼同面对诱惑无动于衷,虽说依然是冲万香楼来得,但显然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子是之见姑娘使眼色,硬着头皮走上去:“爷是看上了哪位姑娘?我让妈妈来准备。”
余鱼同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给我一个桌子,上些酒菜。你来陪我说说话吧。”
话一出口子是之极为惊讶。一来眼前的余鱼同,没有书中余于同的感觉,看上去极为沉默寡言。二来是那句“陪我说说话”,有种空虚寂寞冷要寻求慰藉的意思。
这里可是青楼,姑娘这么多,你寻求慰藉找姑娘多好呢?想到之前余鱼同上下打量他的一眼,想到出卖菊花的程序,他不由兴起一阵鸡皮疙瘩。莫非在逃出去的前夜,要菊花不保了么?
这样忐忑着,酒菜上来了。
有一瞬间,他想阻止余鱼同。毕竟他在书剑的故事中是个正面角色,而且感官也并不坏,若是这时候被他毒死,太可惜了些。
但转而想想,这些人不过是npc,并不是真人,何必有妇人之仁?何况他是来改变剧情的。这样想来,改变一个人的死亡算是改变剧情,那么让一个人死掉自然也是。再者,余鱼同故事中牵扯极多,未尝不能四两拨千斤,改变后面剧情。
这样想着,一犹豫,余鱼同已是吃肉喝酒,不必他纠结了。
几口酒下肚,余鱼同打开了话匣子。先是问他是哪里人,怎么会到这儿之类的。子是之把做乞丐时候的那些说辞有一一说了。听得余鱼同忍不住拍桌子:“都是这混用的朝廷。”
子是之不由侧目:你们嘴里骂的爽,说什么反清复明,但看你们做的,不过是小打小闹,哪有一点反清复明的意思?
余鱼同又问他怎么沦落到这儿来。子是之便将如何被陷害,如何不得已委身在这儿一一说了,又是激起他一阵痛骂。
子是之又是侧目:这跟书剑故事中的余鱼同差距更大了。而他也看出来了,余鱼同并非喜爱菊花的人物,甚至应该并不逛青楼。他虽身在青楼,却跟这里格格不入。
正想着,却听余鱼同又问:“我听闻万香楼不仅有女色,还有男色?”
子是之不由皱眉:难道我想错了?这余鱼同实际上有断袖之癖?
“听闻最近楼中新进了一位绝顶男色,名为子是之的。不知可在么,请他出来一起喝杯酒水吧。”
果然是为我而来。子是之想:可我又有什么在意的,竟然让红花会的盯上?突然他响起刚来这儿的时候赵德明的猜测:孙嘉淦的余孽。
这里的孙嘉淦,并非历史上那样孬种,是敢跟乾隆皇帝对骂的人物。而后被乾隆因言获罪,满门抄斩并且顺带株连亲朋故旧近两百人。
若是都杀死了,乾隆自然固若金汤。可若是活上一个,举起反清复明的大旗在天下人中就有着巨大号召力,远不是江湖人比拟的。
想通了这些,子是之忍不住轻笑:本还计划着毒杀一楼人之后怎么逃脱,有红花会帮助,这就简单了。而且搭上了红花会,今后任务也方便许多。若非地方不对,他哪会轻笑,简直要大笑,狂笑了。
他强压心中兴奋,语气平淡的说:“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