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雍百甲道出自己对于宗师之境的理解,福聚楼上这四位形象各异的一流高手,均不由陷入一阵沉默中去。
包括雍百甲,虽然他是讲述之人,但随着自己的理解讲述深入,脸上不由泛起若有所思之色,另三人也是相同的神情。
令旁人瞧的奇怪不已,这几位怎的突然沉默不语?
但慑于几位气度,一时倒无人高声喧哗,品头论足,都只是私下交头接耳,暗自胡猜而已。
随着议论纷纷,嘈杂之声越来越大,四人均不由从凝神沉思中惊醒,环顾左右,顿觉此地并非体悟良所,不由心生离意。
便纷纷借口四散,心中各自盘算着,定要寻个安静的去处,最好能抓住这难得的灵感,找着突破口,争取早日突破壁障再进一步。
四人随即告辞分开,却令那些慕名而来,但又晚到一步的仰慕者,全都失诸交臂,遗憾不已。
只能拉着还在三楼闲话的相熟之人,细细问上一番与会经过,权解心头好奇。
……
目前的江湖,其实只是‘外来者’自行其事,或者说全由‘外来者’主导的江湖。
偶尔出现的那些宗师高手,全都是散落江湖的游侠,或是不成气候的小组织,小帮会的领头羊。
而那些真正迈入先天境的高手,埋藏在水面之下的武林世家、大宗大派,全因不知名原因闭门谢客,不与江湖中人来往。
只有少数几个闻名久远的门派,如少林、武当、峨嵋等,每年会限时开放山门,收纳弟子。
这也是江湖自有‘外来者’出现以来,过了三年,仍是最强一线的高手,徘徊在一流顶峰这一层面的原因之一。
故而突生的先天之变,无论是相对于‘外来者’,还是原住民中偶尔只露冰山一角的先天高手来说,这都是不容忽视的一件事。
‘外来者’中先天第一人的出现,这仿佛一个标志,或者说一个分水岭,代表江湖从此之后,进入真正的多事之秋。
原本潜藏水下的真正各路高手,也好像因此释放了某种束缚,而渐渐浮出水面。
故而近段时间最轰动的大事,莫过于先天第一人的横空出世,此事甚至压过了十日前,杨公宝库出土一事。
提起此事,难免许多人会将这两者联系起来,但都只是凭空臆测,叫人难以至信。
……
东都洛阳!
那两位因旧怨一直是死对头,又在宝库入口前,经历一番龙争虚斗的一流高手,此时却破天荒的聚在一起,会面之所选在洛阳城的‘千洛阁’。
此时临近午时,宾朋满坐。
值此喧闹之际,二人占据着大厅一角,标志着身份显贵的雅座独间。
其间以屏风半遮,内置一张质料上乘,用工考究的大圆桌,墙上则绘有一幅百鸟朝凤的喜气图案,配上一联出自名家手笔的小词,立使原本简单的一所独间,变的诗意盎然雅致非凡!
加上由外望来,只知人影几分,却不知内里几何的隐密性,立成某些达官贵人喜爱去处,颇有种闹中取静的别致感受。
但这种感受,他二人此时却半分也感觉不到,空气中虽然没有充斥着剑拔弩张的火药味,也没有融恰无间的愉悦味道,只有半尴不尬的凝滞气氛。
二人此番相会虽是有所求而来,但是一时之间,却只表现的相对无言,长久以来对侍造成的隔阂,又岂是一时半刻所能消去。
故而沉默半晌,考虑到若在谈判尹始,自己便先行开口,不免有自堕威风之嫌!
……
此时正面端坐的二人,业已撤去当日伪装,恢复了本来面目。
年岁都不大,一者面孔略有些狭长,一双眼睛又有些细长,五官虽保持了基本的英俊,但因前二个缺陷,使人一望之下,便觉此人有些阴骘,不好相予;
另一人则是相貌普通,只是颧骨有些外突,目光亦有些灰冷,面上神色瞧着有些僵硬,似乎平日里惯于不句言笑才造成如此。
因为相同的自负,出于同样的考虑,二人彼此大眼瞪小眼,仿似斗鸡似的,硬是憋着不开口,说来还真有些难为他们了。
直到一道有些混厚的爽朗笑声传来,才打破了他二人那古怪的沉默,令他们同时转首望来。
只见一位相貌俊朗,额角两边不落俗套的,飘着几络发丝的青年,肩上背着长刀,此时正昂首阔步径直朝二人迎面走来。
一边走一边向二人信手打着招呼道:
“明德兄,学志兄,能在此间遇上二位,真可谓人生何处不相逢哪!
瞧着二位今日的风采,貌似更甚从前,却不知是否近日有所斩获呢?
若是如此,在下理应在此恭喜二位啦!”
被称为明德的阴骘青年,闻言淡淡一笑,对此人语中试探避而不谈,反倒打探起对方来意道:
“不敢当,黄某可不敢在立光兄面前,论及‘风采’二字。
倒是今儿吹的是什么风,令立光兄这等大忙人,居然有瑕出现在此,不是都说你前段时间,急着寻觅一位前辈踪迹,眼下既已回来,才该是大有斩获吧!
否则今日又岂会如此凑巧,我二人能在这千洛阁遇上立光兄?”
此人便是当日扮作黄衫文士,一路尾随空林,并施毒暗算的一流高手黄明德,来自黄河帮。
另一人不消说,自然是当日的蒙面高手,施出阴劲原本打算暗算空林,却反倒因此救他一命的孔学志,来自洛神会,两方都在洛水黄河之间讨生活,自然成为死对头。
此时一脸刻板的孔学志,却是作了蒙头葫芦,只是低头饮茶,一直不言不语。
被称做立光的俊朗青年,刚才甫一见到这俩死对头,居然会相聚于此,立知其中必有蹊跷,不免要上前探探口风,若这两方突然结成联盟,余者便当真不用在这一截水路上混了。
见他二人仍是表现的半点不合拍,不由放下泰半担心,转而动起其它念头。
恰逢先天高手突然现世,正好就近感受下,此二人会否正是那,迭逢奇遇而得此殊荣之人。
闻言举怀相敬二人,一手却貌似不经意的拂过二人,嘴里则是苦笑道:
“明德兄缪赞了,这回我兄弟二人,却是载了一个不小的跟头,唉,其中真是一言难尽,不提也罢!来,我敬二位!干!”
刚才凭着武者的敏锐感应,他已知二人气息深浅并无太大变化,不由放心不少。
顿了顿又解释道:
“不过这间千洛阁,我兄弟二人可是有些干股的,因此时常来转转,打发一些喝酒犯浑的醉汉,或者拎几个不开眼的蟊贼开开眼,总是应有之义。
以明德兄的法眼无差,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吧……”
说着眼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目光,落到黄明德脸上。
使得黄明德不由暗叫自己失言,刚才以为此子暗指自己由宝库有所斩获,未免因此惹来三月追杀令那帮人,不由忽略他早成此间半个主人的事实。
言语间不免有些进退失据,反显的自己作贼心虚,忙寻思补救,嘴里轻哦一声,含混带过,片刻后方才转而问道:
“却不知究竟是何人,居然有此能耐,竞令你兄弟二人刹羽而归?”
顿了顿,又忙不迭的追问道:
“对了,你那兄弟方鱼兄弟呢,怎的不见他与你在一起?你二人不是一向焦不离孟,称不离跎吗?”
立光闻言,眼珠一转,露出一个颇是无奈的苦笑,低声道:
“不瞒明德兄,正是因为此次失手,才害得方鱼为救我而深受重伤,现在正在密处养伤,此中详情,实不便透露,还望明德兄、学志兄海涵!”
说着拱手一抱拳,以示歉意。
同时以半真半假的语气,忧心忡忡道:
“此次我兄弟受伤,估计某些宵小便要忍不住跳出来,藉时还望二位兄台,不吝为我兄弟掠阵!”
黄、孔二人嘴里敷衍的连声‘好说,好说’,片刻后才由黄明德好奇问道:
“却不知需我二人如何掠阵?”
立光仍是立于二人跟前,以貌似剖析心迹的味道坦然道:
“经过此次失手,我兄弟二人深感,二人联手虽威力绝伦,但若论单打独斗,仍不配成为顶尖高手;
若然仍是如此下去,我二人定难成为绝顶高手,达到传说中的先天境,故正好借此机会,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各自修行。
待一两年后再来重聚,彼此印证武学,或者会大有裨益。”
话落嘴角带着一屡轻蔑笑意,嘿然道:
“嘿!若是这时候,正好有哪个不开眼的能跳出来,给我炼炼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至此方才明白,这哪是让二人掠阵,这根本是拿二人当传声筒了!
想来也理应如此,这兄弟二人与自己,素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何会突然邀请我二人给他们掠阵?就不担心我们会倒打一耙,阴他们一手,只有如此说才是合情合理!
不过这兄弟二人,自此以后打算单打独斗,不再联手而为,也不知是好是坏。
这消息可谓是喜忧参半!
这兄弟二人,面前这位名叫费立光,自称‘米立之光’,另一位重伤拍档,名叫方鱼,自称‘方寸之鱼’;
两人均是近年的后起之秀,成名于一年前,从出道至今,一直以二人同进同退的作风,与诸人交手,从不独自出手。
前些时日分别晋入一流高阶,倘若两人联手,这些老牌的一流高手,都未敢言称必胜,故此二人可谓是刻下最令人头痛的存在。
眼下突然决定分开,短时间看来自然是好消息,会令所有人都少了一个令人头痛的大敌。
二人一旦分开,纯以个人武功论,自然是实力大减,很长一段时间都难有出众表现,可是一旦二人挺过这段时间,终各自独立成长为能独挡一面的高手,那就轮到所有人头痛了。
藉时只要二人还有一人存在,动了其中一人,便要面临另一位同样高手的伺机报复,那可不是说笑的一回事。
更不用说,得罪一人便等若得罪两人,惹的二人齐出,相信到时没有多少人还能睡能安寝。
不过至少眼下对二人来说,还算是一个好消息,若事机不密,因此引来的高手也能少去一个巨大威胁。
至于他说的什么方鱼重伤,二人根本未往心里去,那说不定是引人上勾的圈套,大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勿需去架什么梁子,谁爱去谁去便是。
更不用说二人还有重要之事,需要协商。
闻言两人彼此互望一眼,改由孔学志的木讷脸拱手道:
“那就祝愿二位,各有际遇更进一步,日后相逢可要注意手下留情!”
他只是表面木讷,不喜多言,可不代表为人弱智,蠢货一个,否则也不足以成为,颇有心计的黄明德之死对头。
一番话说道的漂漂亮亮,令人挑不出什么错,且隐有送客之意。
长相俊朗的费立光,乃是挑眉通眼之人,如何会听不出来。
借坡下驴道:
“那小弟就不打扰二位的午间雅兴了,这顿就算立光方才打扰二位的陪罪,千万别客气!立光告退!”
二人目送此人一直远去后,同时在桌上以手指蘸着茶水,写下两个字“交换”!
又同时颔首示意明白,才将字迹迅速抹去,其后便不再言语,不待酒菜备齐,便匆匆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