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众人俱是一愣。
武靖天则更甚,他从没见过一向精于谋算,又时常嬉皮笑脸的季克蒙,竟会这般哭着求自己。
杨彦风愣住,他没想到武靖天发疯,身边的人会这么在乎。
君子,不强人所难;杨彦风是个山寨王,却是有情之人,否则,也不会因为见不惯军队的流、氓痞性而率众杀官,甘愿落草山林。
杨彦风望着跪在地上哭求的季克蒙,急忙上前扶了一把,无奈地劝道,“仁兄何必如此,并非杨某见不惯武兄的为人,相反,初见武兄之时,杨某便莫名生出一阵好感!只是,山中岁月自由自在,闲散惯了,不愿奉命而已!”
季克蒙在杨彦风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还在一脸乞求地看着武靖天。
武靖天心中一痛,望着太阳,迎风落泪,倔强地问杨彦风,“杨兄,赌,还是不赌!”
杨彦风一脸为难,
“这…这…哎呀,武兄,你这不是存心为难于我嘛!我真的自在惯了,而且,也是看惯了这人间豪强虚伪的嘴脸,口口声声为民为国,实则欺压瞒骗,愚弄大众,杨某实在做不到这些,武兄,你就放我独善其身算了,我保证此生都不害民、扰民,行了吧?”
杨彦风左脸画着忧愤,右脸写着失望的无奈。
武靖天努力了很久,也刺痛了很久,终于睁开双眼,直视阳光,只是那双眼中,眼泪簌簌地流着,“杨兄,不管你赌还是不赌,你看,我都做到了!”
杨彦风一惊,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细看,果然,武靖天双眼正对着灼热的太阳狠狠地睁着。
这一刻,杨彦风突然觉得自己错了。
季克蒙则冲上前一把将武靖天抱转身,看着武靖天那还在垂泪的眼睛,跟着哭得梨花带雨,“大哥,你怎么这么傻啊!呜呜呜~~~~~”
“呵呵,小克,没事!”武靖天轻轻拍了拍季克蒙的肩膀,紧闭着双眼,“杨兄,若我这双眼睛瞎了,你可愿做我的眼睛!?”
刚刚短暂停下的风,此刻又一次呼啸而起。
杨彦风此刻很想笑,又很想哭,皆是不得,只是闭着双眼愣在那里。
十年前,那时杨彦风十九岁,却已官拜六品都护将军!
那一年,上司给了杨彦风一个任务,押解一批物资,并护送督军回许都。
天生也巧,一个军士因为连日行军疲累,并未避开路上的石块,将独轮车上的箱子掀翻在地。
军士很慌张,急忙将车身扶起,再将掉落的箱子放回车上,一切如初,未见破损。
参军大怒,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抡起手中马鞭对着那军士狠狠就是一鞭子,直抽得军士牙齿掉了一地,脸颊上深可见骨的鞭伤鲜血淋淋。
那被抽打的军士,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昏死过去。
杨彦风心下不服,上前一把拉住督军,喝问道,“东西又没打坏,为何下如此重手,当兵的,不是人么!?”
督军冷冷哼了一声,“小将军,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吧,少管闲事,一个笨手笨脚的傻兵而已!莫说只是打他一鞭子,就是一刀杀了他,又能如何!?”
杨彦风闻言大怒,“我他、妈、的就是要看看,什么东西竟然可以比一个士兵的命更值钱!”旋即一把抽出腰中佩剑,对着箱子便是一剑斩去。
箱子应剑而开。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出箱子,一箱银子乒乒乓乓地从车上滚落下来。
几个军士眼尖,上前捡起掉落的银子一看,“将军,这是饷银,是我们的饷银!”
杨彦风见此情景,哪里还不明白。
饷银,只有往军营里运,哪有从军营往外运的道理!
军营断饷整整半年,原来是积累下来,送于这些贪官污吏。
手下的士兵,半年来多少次要闹事,哪次都是被自己压着,还安慰他们,必是国家财政艰难,军人为国保家,更当体谅些。
而今倒好,杨彦风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
“好,好,好!哈哈哈,这就是我们舍命护送的上司,这便是我们保卫的魏国,好,很好!”
“杨彦风,你还在那说什么疯话!我告诉你,这批饷银是给上面的,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今天在场的士兵,一个都不能留,速速给我杀了!”督军翘起胡须,一脸急迫,指着杨彦风吼道。
杨彦风笑得更加放肆,眼中则愈加苍白,“杀!?哈哈哈,督军大人,这场中情景,我也看见了,是不是连我也要杀了?!”
“少废话,先把这些士兵杀了,你的罪,我会跟上面解释一下,或许还能瞒混得过去,可一旦走漏了消息,你我都得死!”
“呵呵,既然如此,就不必烦劳督军大人费口舌向上面瞒混了,大人也不必担忧上面责怪。”杨彦风提着手中剑,一步一步向督军走去。
督军惶恐,惊惧不已,“你,你,你,要干什么!?”
…………………。。
杀了督军,杨彦风带着所属三千人,一路奔逃。
上层震怒。
各路军马,日夜追杀三千里。
杨彦风舍生忘死,浴血拼杀,终于带着仅剩八百人的属众逃脱,鹰王峰上,才有了鹰王寨。
从此,鹰王寨中过十年。
而今,遇到武靖天,要自己再度出山。
不知不觉,又欠了武靖天一双眼睛。
有人,当自己一腔热血图报国时,他连士兵的军饷都要克扣,视人命如草芥;
也有人,当自己心灰意懒眷山林时,他竟为了一个倔强的自己,张开双眼让太阳灼烧,只为了让自己冷淡的心再起一丝波澜。
够了!
杨彦风沉沉地闭上了双眼,也堵不住那心中涌起的热泪,从紧闭的眼皮中挣扎着流向双颊。
“罢了!~~~”杨彦风长叹一声。
“武兄若不嫌弃杨某三十无用之身,愿为阁下驱驰!”
武靖天双眼,终于回复了一丝光亮,再看清杨彦风时,后者早已是个垂垂泪人。
“哈哈,若杨兄也是无用之人,那在下岂非瞎子!?我倒觉得我眼睛蛮好用,哈哈,要不然,岂不错过杨兄这么一个铁汉子泪流满面的样子,诶,小克,你说杨兄是哭着好看,还是不哭好看喃!?”
噗~~
季克蒙没防备,被武靖天一逗,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白了武靖天一眼,亏他还能有心思打趣别人,自己都快担心死了。
没防备的,也不止季克蒙一个,还有在旁一直跟个没事人一样站立着的夜明萱,噗呲一声脱口而出,“当然是哭着好看咯~!”
杨彦风一愣,忙转过身躯擦着眼泪,又逗得几人哄笑。
这一次,夜明萱没有跟着,瞥了莫尊一眼,又看看众人,还好大家都没怎么在意,随即闭嘴,又回去了最初的安静。
可是别人没看到,那是别人。
季克蒙却看在眼中,上前对着夜明萱笑道,“夜妹子,怎么样,你也留下来吧,你看,我们这里莫尊,哦哦,对了,是现今北海莫尊莫太守,麾下可是极缺人啊!唉,你说我这莫尊兄弟吧,也是挺可怜的!这么多年来,一个人冷冷清清不说;而今做了北海太守,麾下也没几个人,真是可怜啊!”
莫尊听罢,一张脸红到耳根,“小克,你,你别乱说!”
夜明萱哪里听不出来季克蒙话里的意思,纵然对莫尊有些好奇心,可远远没有到可以拿来调侃的地步,嘴角微冷,“呵呵,反正杨大哥已经降了,这北海山林之中,我一个人呆着也不习惯,不过,既然莫尊太守麾下缺人,就请出来试两手,若无真本事,冷清也是活该啊!”
季克蒙闻言,心下大喜,原来夜妹子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啊!
呵呵,还比试什么,那声杨大哥早就把你出卖了好吧。
不过,这个面子嘛,肯定得给。
季克蒙邪邪笑着看向武靖天,武靖天也是一脸会意的笑容,两人同时朝莫尊看去。
我靠!
季克蒙有些蒙了,而且,虽然他叫克蒙,这次这蒙,可克不住。
莫尊人还在那站着,原本白净的皮肤,此刻被染得鲜红,整个一浑身红毛的猴子!
季克蒙张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武靖天,“大哥,这特么的什么情况!莫尊该不是变猴子了吧!”
武靖天也惊讶地看着莫尊,一向欣赏莫尊的他,此刻竟情不自禁地感叹,“唉,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啊!”
噗~~~
“大哥,你又调皮了!”季克蒙一脸黑线。
“是吗!?哪里调皮了?”武靖天一脸装模作样的真诚。
“大哥,你又装死了!”季克蒙继续一脸黑线。
“装死!?小克,你会用词吗!?”武靖天甚至在怀疑,季克蒙有文化么?
“大哥,你又装纯洁了!”